冷漠的声音灌进另一侧耳道,是和寰说话时一模一样的语气。尹局长颤抖着咬紧牙关,竭力掩饰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感。
突然他领口一紧,被京海拖拽到窗边。
房间位于三十三层,距离地面有近二百米的高度,向下望去,停在街边的车看起来仿佛只有火柴盒大小。初冬寒夜低温刺骨,高处更是风力强劲,他被迫探出窗外的半个身子眨眼间便被冷风打透。
“你最好把眼睛闭上,尹局。”
话音未落,京海拎着他一齐跃出窗外。未待尹局长因失重和惊吓而痉挛的喉头发出呼喊,蝠翼割裂寒风瞬间展至极限,幽然散发着的能量场犹如燃在夜空中的墨色火焰。
这时耳麦里传来雷亚的质疑声:“喂喂喂,你不会打算拎着尹局一路飞回去吧?他就穿身睡衣你再给人冻感冒了。”
明明车就停在隔壁街,可他眼看着京海跟忘了这茬似的嗖一下从眼前飞过——妈的还挺帅!
一想到自己也算个血族却没翅膀,雷亚倍感不平衡。
京海回他:“到安奇路碰头,那没监控,路上小心别超速被巡逻警拦下来,不是咱以前开局里车的时候了。”
雷亚边收拾枪和支架边哼道:“你也注意,飞高点,别被熊孩子用弹/弓打下来。”
京海明显感觉到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凌晨三点,哪来的熊孩子?
连冻带吓,尹局长被京海塞进车后座里,脸色铁青。雷亚抬眼从后视镜里瞧了瞧,发现他冻得直哆嗦于是把扔在副驾上的外套甩给他,回手将暖风开到最大。
再怎么说也是老领导,得给人留点尊严。
其实他一直挺尊重尹局长。虽说是走仕途的人,但好歹是基层实打实流血流汗干上来的,从特勤处负责人到副局长再到局长,往日的辉煌功勋挂满办公室半面墙。另外当初老队长殉职后,是尹局长力排众议把他提拔成三队队长,这份知遇之恩他始终记着。
不过话说回来,功过不能相抵,意图谋杀京海以及害死伊菲和游熙的事,他绝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所以他的语气并不愉快:“尹局,你说你离退休也没几年了,不好好过安生日子,瞎折腾什么啊?”
“……有些路一旦选择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尹局长紧合住还在打颤的牙关,侧头望向窗外,青白的脸上映过道道街灯投下的树影。
那些阴影仿若无形的手探入大脑,悄然揭开蒙尘的记忆——
“室颤!快把机器推过来!”
“诶诶!让让!让让!”
“除颤!都离手!”
砰!
凌乱的喊声、仪器的尖叫声和沉闷的电击声混在一起,奏响死亡的交响乐。诊疗床上那具被鲜血染红的躯体陡然弹起又落下,就像是被死神提拉的木偶,毫无生气。
血滴几乎连成条线自床边落下,蜿蜒着将清冷洁白的地砖染得刺目绝望。
奔跑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重症治疗室的大门被“哐”地重重砸上一拳。正在抢救伤患的医疗官被吓了一跳,转头怒视,表情却又错愕地顿住。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双目充血圆睁,咬肌紧绷到颤抖,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对死神的狰狞仇恨!
有人冲上来把他拽开,不停地劝道:“尹队你别着急!先让他们救人!方队一定能挺过来!”
就听他愤怒地咆哮着,嗓子里能扯出血来:“谁他妈让七队出的任务!?那他妈是兽人的巢穴!谁他妈派他去送死!?”
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固,紧跟着被心跳彻底拉成条直线的警报刺穿。
医疗官们竭尽全力,却终是无力回天。十九点二十二分,他们宣布了死亡时间。
地板上,一团团沾血的纱布被扔得到处都是。申元峰站在重症治疗室门口,望着跪在地板上为死者清理遗容的人那绝望的背影,默叹了口气。
“伯翰,”他轻道,“节哀顺变。”
尹伯翰并没有回头,只是抽了抽鼻子,继续擦着浸透爱人全身的血迹。往日的音容笑貌无法再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人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送走。
踩着遍地的血迹和纱布,申元峰走到他背后,重重拍了把他的肩膀,“生死有命,你这样他走的也不会安心。”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尹伯翰咬牙道:“他本来不用死!是那个该死的任务分配系统没提示危险级别!半个世纪以前的技术到现在还用,早他妈该下线了!”
“所以你就跑去砸了你们局长的办公室?还把人打进——”申元峰侧头望向隔壁间的重症治疗舱。
方彻死后不到半小时,发生了建局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恶□□件——局长被特勤处负责人打进重症治疗舱。也不怪尹伯翰拿局长撒气。谁都知道物管局用的任务分配系统是局长外包给关系户做的,要多烂有多烂。申元峰就职的监察局正在调查现任物管局局长,可还没找到确凿的受贿证据抓人呢,就又出事了。
然而无论如何,尹伯翰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沉痛的代价。蓄意伤人到几乎致死的程度,还被三个摄头从不同角度清晰地拍到了他打人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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