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事件的始末在调查结束后将对所有民众公开。很多民众对今夜新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入军事管制表示不解。今夜的事例证明新都在军事管制上的投入不是过多而是不足。”
“此时此刻,比起放纵阴谋论猜想,鼓吹此次恐怖事件是军部自导自演,目的是增强影响力,发动下次战争,我恳请民众正视联邦真正的危机——三十年前,就在此地,联邦的第二任总统发表过演说,号召联邦民众对恐怖主义分子‘保持冷静,同时保持愤怒’。时至今日,恐怖主义、分裂主义,仍是联邦的巨大威胁。容我重复,政府与军部同一阵线,联邦对恐怖主义行动将清剿到底,绝不妥协。唯有强大的军队,才能庇护我们自己的民众,在今日剩余的漫漫长夜里,在自己的国土家园里安枕无忧。”
他显然继承了杨总统的风度口才,令听众与观者心潮澎湃。
记者们也愣了几秒,闪光灯亮个不停,卫敏存静待拍照结束,起身在护送下离去。
“卫将军!”“卫将军请等等!”“新都日报还有问题!”桂冠宫发言人连忙接过话筒补充,“就到这里,不接受其他问题。”
卫敏存转上走廊,宁则匆匆迎上。
他复述通讯器里的情况,“……侍从长官引爆‘游隼’,生物武器被毁。但疑似泄露,沈长官……暴露在不明感染源下,可能已经感染——”宁则眼镜后的视线躲闪,说不下去。
感染源已毁,无法分析。万一真的感染,后果凶多吉少。
新都军方直属医院。
沈霄躺在被拉动的救护舱内,进入消毒室。四面都是玻璃,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头戴面罩,喷筒中喷出灭菌喷雾。
白色喷雾消散,医务人员拿走他的衣物和随身品销毁,消毒室顶的喷头淋洒消毒液体。他裸露的上身肌肉间新伤旧伤夹杂,新鲜的伤口仍在渗血,强力水柱冲洗,深红变成淡红滴落地面。
沈汉直直地立在玻璃窗外,他和沈霄都不是第一次被送到这家医院。但每一次都是独自养伤,他们兄弟从来没一起执行过任务。
战争时期任务叠着任务,互相听说受伤了在养伤,也就是暗自祝祷对方安好,没有时间没有办法去陪伴。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哥受伤,第一次亲眼看见沈霄挣扎在生死边缘。
看血脉至亲命悬一线,甚至比自己命悬一线更艰难。
他看见沈霄的疲惫和伤痛,他的哥哥不再是无坚不摧的。
这个认知让他讶然,却不知道是讶然“我哥居然不是无坚不摧”还是“我居然到了三十岁还在崇拜我哥”。
他听见脚步声,不必回头,玻璃上映出人影。医生与守卫都敬礼,卫敏存停在他身后。
沈汉没有向卫敏存致意,此刻他们没有军衔高低,站在这里不过是两个关心沈霄的人。
沈霄像有一根无形天线,在强光的消毒室内猛然扬头。身体赤裸,水流冲进他的眼睛,从他头发里流出,但他看的确实是卫敏存的方向。
医务人员为卫将军打开传声器,室内强劲的水流声涌出,不多时,冲洗时间到,水流停住,只剩水滴一滴滴落在沈霄肩背的肌肉上。
“活下去。”卫敏存开口。
沈霄精疲力尽却不以为然地牵动嘴角,传声器里只有他忍痛呼吸的声音。
卫敏存加重语气,“……这是命令。”
沈霄甩落水珠,目光像钉子钉向卫敏存,明明赤身露体,狼狈落水,却骄傲如一个皇帝。
“属下尽量。”
凌晨时分,沈汉手臂撑着大腿,坐在医院长椅上。
他身材高大,穿着制服军靴,如果不是在军部直属医院,早已成为年轻的护士和女病人的目光焦点。此刻他却能独自一人,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外,在一整夜的紧张疲劳后终于放松。
他闭起眼,合上眼帘才感觉到眼睛干涩,一合上就不愿再打开,只想陷入黑暗好好睡一觉。
但不行,这一夜发生的种种让他的感官重新回到备战中最敏锐的状态,嗅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影子都不得安宁。
有人来到他面前,沈汉张开眼。
年轻人站在他面前,换了一身军装衬衣,在破晓以前最黑暗的时刻,衬衣白得像阳光。
“我打扰您休息了?”那双水润的眼睛里有些自责。
沈汉摇头,恰好相反,他需要看见庄烨身上的光。却没有站起身。疲惫还占据着他的身体。
庄烨递出一个储物牌,“我请莫少校为您拿了备用的衣物,天快亮了,您大概想洗漱一下……还有什么事是我能为您做的吗?”他小心地在沈汉身边坐下,“比如……通知伯母?”
这当然是一件旁人猜测中非常棘手的事,告诉一个母亲他的儿子生死未卜。这件事会加倍地困难,如果承担告知责任的人是这位母亲的另一个儿子。
沈汉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像恢复一些精力,“我已经留过言了。”
“……这一定很不容易。”庄烨低声说。
“不,”沈汉到此时还不愿悲伤,甚至看着他一笑,“我告诉她两个好消息:昨夜,她的两个儿子都做了他们认为对的事;并且经历昨夜,他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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