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庄恕走到他身后,温热的掌心覆上酸涩的肩颈,季白舒服地喟叹出声,向后靠了上去。
大狮子露出柔软的肚皮。
庄恕一下一下给他松缓肌肉,他任由他掌控,随着力度晃,睫毛直直地,在灯光下投影出一片阴影。黑眼圈依然重,细密的胡茬泛着青色,偶尔睁睁眼,也是半阖着的,冲他笑笑,浸满疲惫。
忽然什么教训的话都不想说了。
他也不是没在ddl前熬过大夜,不是没在棘手手术前硬生生刷光有关文献,人这一辈子,总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总有一些事,心知肚明在透支,还是要熬。刑警出任务雷厉风行,背后全是红血丝和烟堆出来的周密计划,成果可观,但一定要详细磨人的后续报告辅佐程序正义。季白一清二楚,于是从不抱怨。
他的季白啊。
庄恕俯身吻了吻他的发旋儿:“行了,按太久也不好,我去帮你煮杯咖啡。”
04
入夜,卧房黑着灯,庄恕半梦半醒,一只冰冰凉的爪子肆无忌惮地伸到了肚皮上。季白把自己团成了个团,脚丫抵着他的腿,没几分钟,呼吸就沉了下去,夹杂着轻微的鼾声。庄恕这才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慢慢给他揉开打字打得僵硬的关节,摸到两道新结痂的伤口,不知道练刀子划的还是怎么弄的。
季白这几年睡觉愈发不老实,皱着眉头,梦里也像打架,白天越累晚上越不安稳,连带着庄恕也睡不好,越睡越往床边挤,有天晚上直接一脚踹了下去,庄医生仰面躺在冰冰凉的地板上盯着天花板叹息,下一秒,季白把自己也掉了下来。庄恕赶紧伸手接着,看季白趴在他身上,睡得天打雷劈也醒不来,一丝脾气也发不出,只好把他费劲巴力抱回床上。
即使是这样,除非他和季白都忙得急需保障睡眠质量,否则轻易不会分床。
对此,难说遭罪还是欣慰。季白在缅甸呆了三年,刚回国时住宿舍,好不容易搬回家,睡觉还像做任务,总要掰出一心半神清醒着。正常人醒来,要么惊醒,要么睡眼惺忪,季白不会,不管做噩梦了还是被闹钟叫醒,大多数情况下只是静静睁开眼,所有情绪纹丝不露压在心底,清醒得很迅速,七情五感很快收归心神。
安静的、警觉的、难以放松的野兽。
卧室格局不变,被子柔软,各项布置带着心理暗示。庄恕从没提过这回事,自顾自花了很久让他习惯了这间房子。到现在,季白心安理得地翻滚在自己的窝里,早上还要摔闹钟。
庄恕无奈,这么骄纵,自己活活惯出来的。
早上七点,闹钟尽职尽责地响了,季白整个人埋在枕头里,伸手摸摸摸,好不容易摸到了,用力一拍。
庄恕早他一点醒来,已经去厨房设好了多士炉,随便煎了两个蛋,没时间打豆浆,微波炉热了两杯奶。听到卧室里的响动,擦擦手准备人工叫早。
进去的时候,季白难得没拿被子蒙头。
虽然他还蛮喜欢看日天日地的季队长耍赖的模样。
他扶着门框问:“三儿?”
季白不知道怎么了,喘着粗气,双眼也是茫的,四敞大开地在床上摆大字。后来朦朦胧胧地觑了他一眼,就仿佛回过了神,咽了咽,含混着叫了声老庄。
庄恕这么看着他,心便软成了一塌糊涂。
如果爱上一朵玫瑰,那便同时爱上它的锋利。
爱上一轮明月,就要承受阴晴圆缺。
而假若爱上一个人,那可真是了不得。
消耗冗长乏味的人生,拥抱他平庸的伟大、慷慨的自私、带着希望的伤痛。
泥泞的尘世间,原来啊,原来啊,只为了吻你才低头。(周耀辉《下流》)
05
第四天,附院休息室,依旧顶着黑眼圈的庄恕碰见依旧满脸菜色的凌远。
一切都没有变,这该死又迷人的生活。
他们愁眉苦脸地坐在一处交流感想。
“管用吗?”
“不管用。”
“你俩还好吗?”
“还好,你俩呢?”
“也还行,忙完这阵就好了。”庄恕顿了顿,“哦,给赵启平加个排班吧。”
“我看可以。”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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