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县尉热得出了一头的汗,一边卷袖子一边随手一抹,道:“我同老许在离县门十八里外的九曲廊里等了足足一日,别说县令了,连个过路人都不曾见到。算算日子应当是这两日了,今日没等到,明日再去等便是,只盼县令大人别走错了路,把自己送到土匪窝门口……”
“大人莫担心,江北府谁人不知九合后县门邻近金雕山,哪个缺心眼的敢指那条路?再说了,听闻县太爷是世家出身,身边定然能人无数,区区几个土匪,定不会放在眼里……”王小柱说着悄然扭头,冲傅云书挤眉弄眼,示意他识相点赶紧麻溜滚蛋。谁知这小骗子毫无眼色,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竟径直朝这边走来,微笑着冲县尉大人略一拱手,道:“敢问这位可是赵辞疾赵县尉?”
“在下正是赵辞疾。”赵辞疾目光如电,在傅云书的小白脸上打了几个来回,略一眯眼,道:“这位小兄弟有何贵干?”
傅云书道:“有劳赵县尉苦等一日,在下便是傅云书。”白纸黑字的任书一抖,在指间展开。
赵县尉不比衙役王小柱,如电的目光在那鲜红的印章上流转片刻,当即便知真假,只愣了一瞬,立即躬身行礼,道:“下官九合县尉赵辞疾,见过县令大人!未曾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傅云书道:“无妨,是我自己走了另一条路,与你们错开了。”
王小柱在一旁已然看呆了,听到这句话又是浑身一震,目光惊疑地移向赵辞疾,却被对方冷冷一眼横了回来,顿时噤声,不敢多言。
赵辞疾道:“许孟许县丞身体欠佳,乘轿回县,行动略缓,下官便先行打道回府。县令府邸早已修葺完善,大人一路奔波劳累,且天色已晚,不如先略作休憩,待许县丞归来,再行拜访。”
傅云书点点头,道:“也好。”
三人一路快速穿过县衙。九合县战时饱受炮火之苦,熬到了太平盛世却又被土匪所扰,土地贫瘠无甚特产,经商的路子又被阻,虽无天灾,百姓的日子却也过得清贫,务农所得不过恰能果腹。这九合县衙也处处透着寒酸气,地方狭小y-in暗不说,就连公堂之上的“明镜高悬”牌匾都陈旧破败,角落里生着蛛网。傅云书的目光从这些事物上一掠而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赵县尉飞快地扫了眼县太爷的脸色,叹道:“不瞒大人,九合百姓清贫,赋税都难以收齐,更别说多的钱……咱们这县衙,已有数十年未修整,实在是委屈大人了。”
傅云书温声道:“无妨。”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县衙后院。赵县尉“叮叮当当”地掏出一长串钥匙,边摸索边说:“县衙后院通着大人府邸的后院,正门在另一条街上,大人初次入府,本不该这样没规矩,可眼下天色已晚,为安全起见,还是……还是小心为上。”
傅云书想到今天所经历的险境,眉心微蹙,道:“九合县……本县山贼,当真竟猖獗至此……”
赵县尉只叹气道:“大人无恙便是万幸。”
县令府邸与县衙只隔着一堵白墙黑瓦,墙上开了扇拱门,待跨过门槛,豁然开朗,眼前已是另一片天地。入目皆是花团锦簇,满园芬芳景致,更有一池荷塘,此时尚未入夏,不见菡萏动人,唯有接天莲叶,荷塘中央有一小亭,亭子四角各有一石雕神兽,不知设了怎样的j-i,ng巧机关,竟有不住的水从神兽口中喷出,落在亭子檐角,又簌簌落回塘中,可以想见,若是到了盛夏,在此亭中赏荷观月,又是何等风雅。
傅云书的目光又幽幽地从花朵儿、亭子上掠过,先前心中的千丈波澜复化为死水,他默不作声。
王小柱正懊悔于先前狠狠得罪了县太爷,见傅云书无言,以为是县太爷对府中景致好奇又拉不下脸问,于是自以为贴心地抢着道:“不瞒大人,前任县太爷……钱宇他是个讲究人,最喜欢养花弄草,现在园子里的这些花儿啊草啊的,都是他派人从洛阳花市买来j-i,ng心侍弄的……还有那亭子!钱夫人嫌夏日赏花时太过闷热,钱宇便请了能工巧匠,造了这一座自雨亭,现下时日尚早,待到七八月份,大人乘舟入亭,就能一览湖中风光!”
赵辞疾用一种看邻居家满脸涎水邋里邋遢的小鬼头的嫌弃的眼光看着王小柱,眉头紧蹙,却并未出言阻止,沉默地低下头。
傅云书嘴角微翘,道:“甚好。”
后花园景致绝佳,屋中布置也是j-i,ng巧雅致,前任县令钱宇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狂草,没曾想自个儿好的却是清新优雅一派,倒是很合傅云书的口味。他一撩袍角在太师椅上坐下,环顾四周,墙上挂的书画、桌上摆的盆景、手旁搁的茶具,在他眼中都化作白花花的银两,银光闪烁得令人眼花缭乱。看着看着,傅云书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钱宇j-i,ng心收拾出这一座大好府邸,不知才享受了几日,就因剿匪不力锒铛入狱,白白便宜了后来居上的自己,只能嗟叹一声善恶终有报。
转而又想到今日撞上的那些个如同铁塔一般高壮的土匪,心底那点讽刺的快意又瞬间荡然无存,钱宇碌碌无为贪赃枉法一朝入狱算是罪有应得,自己却未必能比他强多少,说不定也是一事无成,到时候和钱宇关在一个牢里,互相还能交流交流关于九合县令府的居住心得和九合县风光一览……心里正胡思乱想着,赵辞疾与另一个人已领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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