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
尼布楚的秋天很短暂,从北边高原下来的冷空气呼啸而过后,在短短十几日之内便是一片草木枯黄、荒凉萧索的景象,不多时第一场大雪便会在秋日里落下。
不过此时却是漠北“冶人”、“锻奴”最好的日子。
尼布楚一带盛产铜铁矿物,黑煤也不少,不过时下由于森林密布、人烟稀少,树木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林中之人依然用木材来冶炼矿物,烧制砖瓦陶器。
时至今日,能熟练掌握冶炼之术的林中人无非是两种。
一是在元朝初年被忽必烈大量迁到迁到漠北汉人工匠的后代,二是原本在漠北便以“锻奴”、“冶人”著称的、操着突厥语的一些部族。
时下已经是明末时分,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之后,原本的汉人工匠大多数不会讲汉话,着一人,他的嫡长子,不过眼下身量尚小,形容不足,倒是长着与他父亲一模一样的面孔。
“父亲,我要去修习骑射”
那小子看着远处,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嘴里却大声说道。
乌热斯一听也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嫡长子,准了!”
那小子骑上一匹小马,围着雅丹的窝棚转了好几圈,时不时向窝棚射出一箭,窝棚里的雅丹却浑然不觉。
几百里之外的尼布楚大草原,最北端便是索伦乌扎部的驻地。
靠近尼布楚河的地方有一处木屋,看样子应该是中原的制式,木屋的上空也是黑烟密布。
木屋里有十余位半大小子也在挥汗如雨,干着与雅丹一模一样的活计。
不过他们手中的铁料明显比雅丹的强上许多,冶炼、打制出来的三尺长、略带弧形的骑刀、四尺长、笔直的横刀质量明显比雅丹手中的弯刀强。
还有少许人正在角落里利用模具炼制铁箭头、铁枪头。
一位少年正在四处穿梭,四处指点各人的技艺。
牧仁,乌扎部自己的冶匠,当然了,三年前他还是一个普通的牧人,除了骑马放羊什么也不会,力气不如朱克图,骑射也不如苏哈,不过他却是部落里少有的好木匠。
索伦人就算是使马的部落,到了草原上也住着希愣柱,一种圆锥形的窝棚,通体用木头搭成,要搭建上好的希愣柱,非有上好的木匠活计不可,于是几乎所有的索伦人都会一手木匠活计。
牧仁便是其中最好的木匠之一,对于木匠活计也是乐此不疲。
后来被尼堪瞧上了,跟着他修习三年的烧窑、冶炼、锻打技艺后,尼堪已经可以放手让他带着十一个半大小子打制各类铁器了。
原本牧仁一家也是乌扎部少数几个为哈拉达放牧的牧奴之一,自从被尼堪瞧上后放牧的活计便全部落到了朱克图和苏哈身上,不过朱克图和苏哈并没有怨言。
他两人也跟着尼堪学过冶炼之技,半途便退出了,他们也知晓自己并不是那块料,骑马厮杀才是他们的本分。
这日,牧仁正跟在尼堪身边学习。
他知道尼堪这十几日都在反复烧制一种陶器,这日终于成功了!
金黄的铁水倒到那陶器里面,牧仁赶紧赶紧闪开了,前几日在同样的场景下,铁水一倒入陶器便炸开了,飞溅的铁水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不过这一次陶罐并没有炸开,尼堪用铁钳将陶罐夹起来凑到另一处冶炉附近,那里正冶炼着回炉的旧铁。
两种炉水很快融到了一起,尼堪用一根铁棍搅拌着,不时往里面添加着牧仁不认识的东西。
“成了!”
等尼堪将搅拌后的铁水浮渣舀起,又仔细查看颜色后突然叫了一声。
牧仁不明所以,不过当尼堪用这一次成型的铁料打制成一块铁片时,他将铁片递给了牧仁,“你试试”
牧仁用了掰了掰铁片,铁片略微弯曲了一下,松手时又恢复原状。
“不要松手,一直这样掰下去”,尼堪吩咐道。
牧仁只得从命,这半年,尼堪一直在捣鼓这小铁片,每次制成以后便让他掰着,有些铁片掰几下就折了,有的即使不折也回复不到原状,这一次他连续掰了几十下还没折,还都能回复到原状,应该可以了。
他赶紧向尼堪复命,不过尼堪却说:“一直掰下去,直到掰折为止”
这可苦了牧仁,这一日他都是在掰扯那小铁片中度过的。
等到晚饭时间他跑到尼堪那里汇报掰扯的此数,尼堪听完之后一把拍在他的肩上,用力之大几乎使他打了一个趔趄。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成了,这次终于成了!”
牧仁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用冶炼出的上好铁料,打制出骑刀、横刀时尼堪也没有这么兴奋,区区一个小铁片竟能让他兴奋至此?
更加奇怪的时,他见到尼堪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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