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仙尊缓声开口,抬手按住他肩膀,语气隐约叹息:“无论有用无用,也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若不叫他们做这些,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贺天阑一怔,心头却也甫地生出黯然萧索,终于沉默下来。
苏鸿渐想尽办法叫他们活了下来,可那时的伤痕却毕竟太过深刻,即使是活下来的人,只怕也要永远活在无边愧疚忏悔之中。
他想叫苏鸿渐回来,只不过是因为他对苏鸿渐既敬且佩,无法接受那人竟受圣君那般无端折辱,可眼前众人却分明不同。
亲手犯下的错误,甚至已经没有了弥补和被原谅的机会,于是每一桩被揭开的真相就都成了透着寒气的利刃,而与强烈愧悔伴随的无能为力,是足以生生折磨垮一个人的。
或许他们也只是盼着能将苏鸿渐的残魂寻回来,能道出积压在心底的愧疚自责,能听到那人亲口说出原谅,能弥补上这一分叫人痛彻心扉的遗憾……
苏鸿渐那个时候又究竟是如何考虑的——那样温柔又周全的一个人,就当真一点也不曾预料到过自己一旦身死,众人可能面临的境遇么?
这样的念头才生出来,阵法忽然发出耀眼白光。
一道身影渐渐在白光中显现。
屋子里忽然寂静成一片,都是成名已久的仙修,却分明听得到粗重的喘息声。
只是执念着想要再见到他,不是碰不着摸不到的过往记忆,不是早早就被封印的灵识,不是被圣君控制着的傀儡——就只是真实的那一个人,能同他们说话,能听得见他们的忏悔歉疚,能让他们有机会弥补过错。
那道身影极恍惚缥缈,阖目立在阵中,周身近乎透明,隐隐泛着莹光。
片刻后,他缓缓张开了眼睛。
“鸿渐!你——”
清虚道人胸口起伏几次,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眼中已一片s-hi热模糊。正要开口,却忽然迎上了那双眼睛里极清冷淡漠的光芒。
往日柔和的嗓音竟忽然清凌如寒泉击石,再没了丝毫亲近暖意,仿佛透着自嘲冷笑,淡淡落在众人耳畔。
“连摄魂镇都摆了出来,你们为了要叫我死透,还真是煞费苦心……”
清虚道人脚步一顿,笑容凝在脸上,寒意瞬间临遍周身。
*
自从缔结了契约之后,苏时就额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伤了神识,意识到这是摄魂阵那一刻,他就已将大部分神魂之力打包封印,只留了个缥缈的虚影在外头。
摄魂阵是魔道中才有的阵法,虽然也有凝聚魂魄之效,却不是为了重塑魂魄而布置的,而是为了将入阵魂魄锁入牢笼之中,任意供布阵者折磨凌虐直至崩溃。
即使在魔修中,这个阵法也早已被封禁上千年,是只有对恨得不死不休的敌人才会使出来的手段。
虽然早猜到陆濯大概替他抢了不少锅过来,他却依然没想到这些人会恨自己恨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惜动用魔道禁术,也要彻底至他于死地。
说一点都不心寒自然是假的,只不过毕竟早已习惯,却也并不至于有多生气。
苏时之所以借机发作,无非是还惦记着自家爱人给自己套的人设,打算借机演一场,看看能不能把之前丢的那几个锅再一个个捞回来罢了。
按照新的设定,他该是早与圣君算计谋划,又借假死金蝉脱壳,意欲将眼前众人一网打尽,从而称霸天阙的。
虽然当时只看了实况转播的前半段,可根据他在高级世界闯荡多年的经验,圣君的话都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这个锅要是再落不到他身上,只怕就真是他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心念回转间,苏时目光扫过眼前众人,神色便已越发冷了下来。
众仙修只是听那太上长老所说行事,并不知摄魂阵是什么,只是被他周身寒意慑得发怔,又从未见过苏鸿渐这般目色冷峻言辞锋利,只当他是被那山洞中的围攻彻底寒了心思。想起此前行径,只觉羞愧难当,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
清虚道人立了半晌,再度鼓起些许勇气,上前一步道:“鸿渐,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见你,并无害你之心……”
“不必虚情假意了。金蝉脱壳不成,又没能将你们留在不复峰中,再要称霸天阙已成泡影。我既已彻底落进你们手中,无非要杀要剐而已。”
并不理会他的话,苏时落下目光淡淡开口,兢兢业业走着人设:“我替圣君为虎作伥,又与他合起伙来耍弄蒙骗你们,谁知你们居然蠢到真会上当?”
虽然曾听过圣君说过一次,可那时圣君转眼便不攻自破,任谁也不曾把这些放在心上。此时却听见这些话被他亲口说出,众人不由惊疑错愕,纷纷抬头望住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贺天阑毕竟要冷静的多,怔怔立在后头,出神半晌,竟是蓦地打了个激灵,上前一步道:“鸿渐,那时圣君携你出来说的话,你可是都听见了?”
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句问话是个圈套。
苏时微微蹙眉,朝他望去,缓缓张口才要答话,贺天阑却已继续一口气说了下去。
“那时封住清化记忆,是为了叫他依然恨你。如今在此处说这些,也是为了叫他们能恨你——你就是为了叫所有人都恨你,是不是?若是他们都当你是恶人,便不必因为自己犯下的错事难过,所有人都会觉得你该死,然后你就静悄悄地死了,然后剩下的人就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贺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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