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夏谐醒悟一般地低声说:
“是我没有本事……全指望她能……可是她也不过是个女人,也要活。”
“夏谐。”林阙低头吻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学着……把错推给别人?哪怕一点点也好。”
“我不知道你的妈妈心里有多少苦楚,可是她抛弃了你,这是事实。一个母亲从放弃她的子女那一刻开始,就是有罪的。你一点也没错。”
夏谐好像睡去了,一直没出声。其实他还睁着眼睛,依旧在看窗外的雨。过了好久,才慢慢开口:“原来……是这样么……”
声音轻得像梦中的呓语。说完后,便又沉默下去了。
林阙小心地观察着夏谐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平稳,没有什么问题。
“困了?”他问。
“没有。”夏谐很快就回答了。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居然变得微微轻快起来。“我小时候精神更好,从来不觉得困,一直不想睡,让父母很头疼。”
“然后爸爸就抱着我,在楼道里走上来,又走下去,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
“身子浮来浮去,有点像在坐船。后来就……”不知为何,夏谐好像有些说不下去了。“……就睡着了。”
“那时候开心吗?”林阙问。
“………开…心。”
“那以后要一直开心下去,好么?”
闻言,夏谐慢慢从林阙肩膀上抬起头来,光线已经很昏暗了,他却还是勉强摸到了林阙眼睛下面一圈青影,就这样一直摸着,没有再说什么。
立秋之前,下了这个八月的最后一场细雨。
这场雨很特别,潮湿一如盛夏,而其间又夹杂了秋的凉。雨水迷蒙之间,暑气一消,院子里的草地上全是水汽。
原本夏谐在走廊下看书,可到后来,不觉便盯着这雨看。雨水中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过来”,“过来”。
于是他就走到这雨里去了。
林阙收拾完厨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像神经病一样在雨里乱走的人。
他没敢喊,随便拿起沙发上的一件外套就朝夏谐跑过去,撑着一件衣服举在夏谐头上,替他挡雨,而自己浑身被淋得湿透了。
夏谐其实并没有发病。也不知为何,只是满心想要走进雨里去。也许是因为,他的许多回忆,好的,不好的,都和雨有关系。
开始的时候,他低头看着地一个劲儿闷走,把脚都踩湿了。后来抬起头才看见林阙。
他往前走一步,林阙就往后退一步。这像某种很老式的舞步,单调沉默,一来一回间,却也勾勒出缠绵的情调。
于是寂静的雨里,多了两个神经病。
林阙就这样步步跟着他,一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在夏谐抬头看去的时候,林阙头上湿漉漉的,还冲他笑起来。
好像他一直在这样无声地纵容着自己,保护着自己。
“林阙。”夏谐的声音哑哑的。“我是不是……很讨厌。”
“没有。”对面的男人很快就否定了。“怎么会呢。”
“可是……我对你很差。”夏谐还在一字一句地,用力地说着。“一直……很差。”
“……那是因为我有罪,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男人笑了一下,好像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是我活该。”
夏谐伸手去摸他的脸,淋了雨,果然湿漉漉的,潮湿冰凉。摸着摸着,脸上渐渐也变得和男人一样湿了。
“谐谐,转个圈。”
妈妈牵着他的手,笑得很开心。
“诶哟,不要踩到水坑!”
“你要这样,跟着妈妈的脚。”
“知道吗,爸爸跳得还要好,当初就是他教妈妈的。”
……
教他舞的人永远地走了,可是,居然有人能陪他把舞继续跳下去。
夏谐起先只是淌泪,慢慢地,肩膀开始颤抖起来,他攥着林阙胸口的衣服,忍受不住地慢慢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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