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实的真相一直坦荡荡地陈列在他手边,他只要在追逐秦刻的路上停一停,朝路边望一眼,便不至于把自己推到这样一个不堪的境地。
撞了南墙,不止不回头,还满脑袋是血一股脑地接着往前冲。
满屋子的月季花,真美啊。
他的丈夫秦刻如他在无数梦里钩绘的一样,是一个深情又专一的王子,只是这份深情永远不属于他。
月季花中回眸的男人笑得很好看,许季庭一直是漂亮的,在学校的时候,陆心愉就记得有很多追求过他。
这么说来,上次见到许季庭的时候,闻到的信息素味道,就是月季花了吧。
许学长不喜欢,难怪……难怪秦刻需要一个替身。
并没有过于激动或者愤恨,就好像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隐约从蛛丝马迹中嗅到一些痕迹,只是感情一直拉扯着他,遮住他的眼,堵住他的耳,全心全意沉浸在秦刻织造的绚丽梦境里。
然而,梦总有一天要醒的。
身体深处翻涌而出强烈的呕吐感,陆心愉跌跌撞撞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这一天他还基本没有吃过食物,压根吐不出什么;胃酸灼伤了喉道口,烧得他火辣辣的疼。
陆心愉趴坐在地上,浴室的落地镜里映射出他现在的模样,结婚到现在,病了两遭,鬼门关口绕了一圈,整个人瘦了大约六七公斤。半年前正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深深的锁骨,连手腕都细了一圈;两颊凹陷,面庞见骨,原本充盈的苹果肌瘪了下去,一双无神的眼睛肿胀着,似乎正在努力辨认镜子里的人。
胸口才后知后觉延展出一阵阵密密麻麻的痛。
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明明年少时单纯热烈的一腔热情,那样明媚美好,每每想起这个人,是情不自禁的欢喜。
他还记得,那天在阔别多年的酒桌上,近在咫尺的秦刻问,愿不愿意和他结婚。
他也记得,在这件公寓的角角落落,被拥在秦刻的怀里,数不尽的缠绵缱绻。
那些日夜里的欢愉回忆,如今变作褪去华裳,露出恶心丑陋的内里。
当他主动喷上许季庭的味道的时候,秦刻在想什么?当他雌伏于秦刻身下时,秦刻透过他看见了谁?
他想大声怒吼,想要质问秦刻,要一个答案,或者一句承诺,一声道歉。
陆心愉摇晃着起身,赤着脚回到房间,颤抖地拨出了给秦刻的电话。脑子里掠过许多话语,他应该说什么?问一句乔洋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结婚那晚你是不是在他的床上?你真的喜欢许季庭吗?你有没有一点……真的喜欢过我?
电话没有接通,陆心愉却觉得庆幸。
真好,不用亲耳听到那些残酷的答案。
他没有哭,曾经为了秦刻流了那么多眼泪,偏偏现在他硬憋着一口气不肯再流一滴眼泪。
从被送到急症室到出院回家,他没见上秦刻一面,这几天在心头堆积的话语,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视线落在了床头的照片上,照片上立了两个穿白色西装的男子,光影交错中,一个抿着唇惴惴不安,一个蹙着眉急不可耐,他拿过相框,食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秦刻的脸。
仍是那张完美无缺的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骨,两片薄薄的唇,七年来陆心愉在心底描绘过无数遍。是阳光下冲着他笑的人,也是站在主席台上闪闪发光的人。
陆心愉收集了秦刻所有的剪报,背得出生日血型星座,熟知他的忌口和爱吃的菜肴,知道秦刻衬衫要买多少码,平时喜欢什么色系的领带……却依旧拼凑不出一个真实的秦刻。
陷在迷局里,看不清前路;走出迷雾,方知始终。
都说人在弥留之际,会看见一串走马灯,回忆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感情终结之时,回过头去,才发现自己已经独自走得太远。
第一次见到秦刻时的那次社团招新,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那么多人里,独独在秦刻周身裹了一层金光;陆心愉只是偶然越过茫茫人群中同秦刻交错视线,这一眼却让他记了整整七年。
……
他第一次同秦刻对话,是在开学两个月后,受诗歌社的委托去找学生会解决场地问题。陆心愉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畏缩地探头探脑,办公室里只有秦刻独身一人,他咽了下口水,笃笃敲了两下门,秦刻转过头,从陆心愉的角度只看得清秦刻的半张脸,每一寸骨骼肌肤都勾勒得恰到好处。
彼时秦刻问道同学有事吗,嗓音低沉好听,他瞬间茫然,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
大二上半学期,陆心愉跟着辩论队到临校打比赛,他背的矿泉水,到了才发现主办方都已经准备妥当。坐在一边准备的秦刻瞥到陆心愉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同学,给我一瓶水好吗?
那个人的指尖不过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这份滚烫却持续了这么多年。
……
眼看秦刻就要毕业,陆心愉从上百封情书中终于誊抄出一份每一个字都工整秀丽的情书,郑重属上自己的名,混入秦刻的公共课偷偷将情书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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