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字临完了,”贺淮说,“你不看看?”
孟林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懒得知道,上前捻起纸,贺淮紧紧盯他瞧,想看他脸色剧变。
然而孟林秋只是扫了一眼,皱眉:“你从哪里看的这些污糟玩意儿?”
“孟林秋,”贺淮冷笑,“朕是君,你是臣,你就这样说话吗?”
失望笼罩着贺淮,孟林秋太平静了,一切都索然无味,而孟林秋这样冷厉又厌烦的神色让他忍不住一抖——这也让贺淮更愤恨起来。
“我还是你老师,”孟林秋厉声,“先帝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对得起他。”
贺淮撇嘴,他冷眼旁观,见孟林秋唤来大伴询问,等吴公公退出去,才又一次开口。
“老师?”贺淮反唇相讥,“太傅也不该管我这些,父皇把朕托付给你,你还真当你是朕母妃?”
他自以为胜券在握,但在孟林秋眼里贺淮还是个哭闹的孩子,孟林秋给这件事定了性:被父亲和老师奸情吓到的年轻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如此而已。
“你是文宗的独子,大周朝的君王,”再多的话语也没有意义,孟林秋声音干涩,“你懂你是谁吗?”
贺淮死死瞪他,孟林秋却想:他到底是九郎的儿子,虽然幼稚了点,眉眼怒起来和九郎一模一样。
孟林秋不怕贺淮,从来没有怕过。
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敢当街拦下九皇子问他家家仆闹事如何处置,端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脾气冲上天。后来宦海沉浮,又帮贺皋行谋划大位,机关算尽,总算定了性,收敛脾气也是翩翩君子一代文坛宗师,可贺皋行还在,总在护着他,怎么可能让他真的被磋磨,被迫满脸堆笑哈腰作揖,只要孟林秋受一点苦,便要絮叨:“有我在,你不必如此辛苦。”
孟林秋跟他撒娇:“九郎别闹,我是要和你做千秋君臣佳话的。”
贺皋行抿唇,半是纵容半是欢喜:“好,我等着我家小阁老。”
但贺皋行不可能真的任由孟林秋自己摸打滚爬,给孟林秋心腹幕僚,给孟林秋清贵官职养望,跟他规划怎么一步步来,就等着孟林秋资历一上来,顺顺利利入阁,跟他做明君贤臣。
但贺皋行还是嫌慢,内阁四辅告老还乡,想了想,就把孟林秋塞进去,孟林秋少年神童,十三岁的六元,自古以来也就这一份,天下文人之楷模,更兼这时候已经养望十几年,颇有文名,顺位四辅,虽然年轻,也算说的过去。
反正贺皋行觉得说过去,圣意坚定,又是个能臣,贺皋行都不担心孟林秋太年轻在内阁太长,大臣们能说什么。
孟林秋就是这样顺遂,所以他从来不是会忍耐的人,他当年敢指着九皇子贺皋行鼻子骂,贺淮被他打过板子,训过嘲过,看着从个小豆芽变成面如冠玉的英俊少年郎,他怎么可能怕贺淮。
更何况,他又不怕死。
死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在凝视贺皋行尸体时孟林秋就想,文宗皇帝还在黄泉之下等自己,贺皋行说不着急,可他还是早点去陪贺皋行好。
他还政那一天,就是贺淮把他剥皮拆骨来树立威望,把他送下黄泉和贺皋行相见那一天。
孟林秋一直在等贺淮长大,好让那一天早点来。
他等着贺淮发难,夺回权力,贺皋行的儿子一定是幼虎,磨亮爪子吃掉他,也就长大了。
03
贺淮面无表情,张弓搭箭,一只孢子被穿透脑袋倒地。
太监们在旁边备着水饮汗巾,见贺淮跳下马,立马围上去服侍,贺淮心里烦,摆手示意他们远离,自己随手抹了两下脸,问:“老师没说什么?”
吴大伴正要答,就听贺淮背后一个温凉的声音:“陛下要我说什么?”
是孟林秋。
他也骑着马,但是一头温顺的母马,和贺淮身边神俊的烈马比起来有点可怜,但孟林秋只是坐在那里就足够了,整个猎场鸦雀无声。
“朕还以为你会骂玩猎误国,”贺淮也有点僵硬,撑着顶嘴。
“太祖皇帝打江山,为警示后世子孙不忘本,才开此猎场,陛下不忘马上功夫是好事,只要不全心扑在这里误事,臣为什么要劝?”
这话说得漂亮极了,可见孟林秋只要愿意,没人会不喜欢他,贺淮也放松下来,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依然冷冷道:“朕能得阁老这一句,不枉此行了。”
孟林秋接着说:“当年先帝也是爱骑射的,京中少年郎都比不过,陛下有先帝风范。”
他说这句话时含着笑,目光悠悠已经透过贺淮望向当年的贺皋行,依稀看见少年时自己初学骑射,贺皋行打马而过,英姿勃发,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又想起来贺皋行当初教自己御术,帮自己试弓,教自己御马,带自己游猎,最后回到皇子府,相拥亲吻。
这些都是一瞬间的事,孟林秋很快回神,依然目光清明,清清淡淡看向贺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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