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钺也不与叶仕安客气,接了茶杯,咕噜噜将一杯茶灌下,这才一抹嘴道,“打探清楚了,今日上晌有个人到杂货铺买东西,不知怎的,与陈磊子起了口角之争,两人还动了手。本也没什么,那人没占着便宜,骂骂咧咧走了,谁知道,下晌时,人却是死了。如今,是那家人状告陈磊子,说他伤人致死。”
居然是人命官司?
沈钺说得轻描淡写,因为以他平日的见闻,这样的事情委实不算什么,可却听得一屋子的人都是心头发凉,陈大娘更是嘴一张便是大哭起来。
“哎哟,我的儿,这可是要了老娘的命了诶……”
认识这么些年来,对于陈大娘的做派,叶辛夷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皱着眉,略一沉吟便是问道,“仵作可验过了?死因是什么?”
沈钺望了望神色沉静的姑娘,目下微微一闪,到底是点了头,“已是验过,致命伤是头上遭受重击。”
头上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叶辛夷的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人被关在京兆府大牢?”
沈钺点了点头。
“京兆府衙门的大人,沈大人可有认得的?不知,他们是已经认定了人就是磊子哥打死的,还是要再查?”
姑娘这一问,问得很是巧妙。
沈钺黑眸闪了两闪,“这个……还要再去打探。”
叶辛夷狐疑地望向他,四目相对,他朝着她眯了眯眼。
边上陈大娘和贺柳枝这对准婆媳抱在一处哭成了一团。
叶辛夷与贺婶子使了个眼色,贺婶子这心里本来也正不得劲儿,一听这哭声,更是不耐烦,扬了声便是道,“哭什么哭?现在还没有定罪,你们这是号丧啊?还嫌磊子不够倒霉怎的?”
贺婶子说话没有留情,陈大娘和贺柳枝皆被噎住,想哭又不敢哭,憋红了一张脸。
陈大娘却是冲了过来,一把拽住叶辛夷的手,“好辛夷,大娘知道,你是个了不得的,你磊子哥这事儿,你得帮忙……得帮着我们多多打探。他若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得了?”
叶辛夷抬手拍了拍陈大娘的手,“大娘且安心,我和磊子哥也算一块儿长大的,能帮,我自然会帮。磊子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
姑娘又低声劝慰了几句,明明很是平淡的语气,倒是让屋里几个女人的面色都是缓了缓。
显见,她们对姑娘的话,都很是信服。
为什么?沈钺目下闪闪,带着两分疑惑望向姑娘。
却恰恰好见着姑娘转头往他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灵澈双目恍似上好的琉璃,能透光。
“沈大人,请借一步说话。”说话间,叶辛夷已经脚跟一旋,迈步走了出去。
沈钺略顿了顿,才抬步跟了上去。
出了堂屋,叶辛夷脚步不停直往外走,一直走到了铺子对街,那棵树叶都已凋零尽了的槐树下才止了步。
却是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将沈钺望着,“方才沈大人有些话没有说全吧?”
这般聪慧且敏锐?沈钺不知怎的,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只是,这姑娘总让他忍不住惊奇,姑娘……好像并不全然是他以为的那个样子。
“沈大人?”见他不回答,反倒望着她发起了愣,叶辛夷眉心皱得更紧,提高嗓音喊了一声。
沈钺醒过神来,叹了一声,“你那位磊子哥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今日,这是有人做局害他。”
叶辛夷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心里蓦地“咯噔”往下一沉,面色亦是一肃。“沈大人何出此言?”
“方才,你不是问我是直接定罪,还是要再查证吗?”
是啊!他方才不说,还要再打探吗?而他这样深谙官府行事规矩,又是在镇抚司衙门当差,如何能不知道这些。
他去这一趟,必然是将该打探的都打探清楚了才是,如何会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事儿?
是以,她才会疑心。再加上,他方才在堂屋里给她使眼色,分明就是让她不要再追问的意思。
没想到,一问,还真是有内情。
“我从京兆府衙门探出来的消息是,明日就要过堂。”
叶辛夷神色一凛,沈钺的言下之意屋里那些人或许听不明白,她却听得清楚。
若是还要查证,那么,便该细细查探那死者离开杂货铺后的种种,人证、物证……这自然需时。
可今日已经这个时辰了,必然不可能再去查。可明日就要过堂,可不就是证明了他们已是定了陈磊子的罪了吗?
人命官司,就算人证物证俱在,也没有这么草率的。可是要这样草草定罪结案,自然只能是因为……有人要陈磊子倒霉。
还是个了不得的人,连京兆府衙门的人,甚至是京兆府尹都能买通。
陈磊子这样一个市井小子何德何能,能得罪这样的大人物?
叶辛夷突然浑身发冷。
姑娘的脸色,沈钺尽皆看在眼里,“叶姑娘想到了什么?看来……你大概知道是谁做了这个局?”
叶辛夷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转眼已是将面上情绪收拾了个干净,朝着沈钺深深一福道,“今日之事,有劳沈大人了。”
沈钺虚扶了一把,看她起身,目光静深落在她脸上,“叶姑娘,若是知道症结,自是再好不过。若不是死结,想法子与对方低低头,和解才是良方。”
这个世道,权贵倾轧,百姓犹如蝼蚁,一个能够驱使得动京兆府衙门,动动手指便能以人命布局的人,不是轻易招惹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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