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宝冷汗直流,陈顼胸口起伏不定,冷冷盯着他:“来人,把江总的职权剥了,废为庶民,把东宫养的那些脂粉、门人全都给朕轰出去!”
太子待要辩解,又被陈顼一个眼神钉死在原地,“你做太子那么些年,于君父多有不恭,于朝堂元老多有不敬,你要是敢拦着朕,朕就索性废了你!”
太子心里最后一层防线被击垮,瘫软在地上。
陈顼下了龙榻,在原地走了两圈,复又说道:“……你这么大了,该明白事理了,人家高纬十岁出头就被他老子架着坐了皇位,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几年下来也把国家治理得日益强盛,你比他缺一个脑子吗?朕知道你聪明,你要把你的聪明用到正道上,好好学着,如何做好一个帝王,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让陈顼不高兴,没准真就当场废太子了,陈叔宝不敢再多说,只唯唯诺诺称是。
这就完了?
一边跪着的陈叔陵面上却隐现不甘之色,正绞尽脑汁,准备在父皇面前爆一下陈叔宝的猛料,陈顼忽然点名:“叔陵,朕听说你在外面跟人说朕不喜叔宝,有意立你做太子?还说你像朕?”陈顼的语气已经难掩冷笑,“朕想问一句,你那点像朕?你又听谁说朕想立你做太子了?”
这下张口结舌的变成了陈叔陵,“儿……儿臣是醉酒,随口一说。”
“唔……随口一说。”陈顼仰面看着房梁,点点头。
“以后不要随口一说了,”他看着陈叔陵,表情里完全看不出半点喜怒,“纵然是酒后失语,也难保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想必是朕平日太过优容于你,到了就藩的年纪还把你留在身边,让你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好在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陈叔陵脸色发白,身躯微微颤抖。
“……等下你出了宫门,就直接去封地,备上干粮,晚饭就不用留在建康吃了,你敢回头,朕打断你的腿。你以后安安分分做你的藩王,倘若有一天朕忽然死了,以叔宝的心性,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荣华富贵总是有的。总之,没有诏书,少回建康——听明白没有?!”
前面陈顼话说的还算平声精气,最后一句,直接变得杀气难掩。
陈叔陵直接吓得软倒在地,与此前的陈叔宝竟一般无二,陈顼眼底闪过一抹隐痛,但仍是强撑着冷硬道:“你性子莽撞,做事不过脑子,不适合做储君。朕是为你好,你将来也有了儿女,便会明白……现在,你,还有你们,统统给朕滚出去……”
众人立时一哄而散,只有陈叔陵还跟丢了魂一样,愣愣跪在那里。
陈叔宝走到门口,又连忙折回来,将他拉起就走……小阁之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内侍们低垂着头,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陈顼处置完这些事情,只觉得满心疲惫,国事家事天下事,丝丝缕缕缠绕在他脑海中,打成了死节,找不到答案。
今后,大陈该何去何从呢?
……
“呵,耀武扬威有什么用?陈国自此只能是案上鱼肉、待宰羔羊了。”
当听到陈顼命淳于量在玄武湖操练兵马的消息,高纬也只是轻轻一声嗤笑,前面的消息一层层传上来,抵达邺城之时,这场淮南攻守战已经进入了扫尾阶段,王琳抢下石梁,便不再前进,樊毅被贺若弼驱出江北,从河南、淮北赶来的兵马虽然还是源源不断,但两军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
其中最亮眼的,还是尉相愿、宇文述这边,长驱直入,攻取荆州,虽然在各路陈军进逼之下还是没能坚持住,但也大大涨了北朝的威风,足以让高纬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吴明彻中军主力被歼灭大半,陈国已经是元气大伤,再也无法阻挡他了。
至于玄武湖上检阅的十万大军,在他眼中存在感低到简直如同空气一般,听着数字唬唬人罢了。
可笑陈顼,一生以重振南朝雄风而自期,然“德不及文,智不逮武”,在基本判断上都出了差错……这人在治政上面是一把好手,严格来说甚至算得上明君,但时势如此,他能奈何?以北统南之势已经成了定局,任何敢于反抗的,都要灰飞烟灭。
这一战,大多数人看到的是淮南得保,为此欢欣不已。
但高纬想得更远一点,此战之后,陈国再也无力与北朝相抗,只能苟延残喘而已。
南朝气运自此终结,这数百年的抗衡争斗,数千里的大好河山,已然依稀可以看到其落幕晚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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