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如晦,沁凉的雨丝飘洒在邺城之中,几处小型殿宇模样的暖阁里,灯火通明,有女人正叽叽喳喳的说话:
“今日玩闹了一天,回去之后都记得烧香汤沐浴,特别是你,到处跑跟个皮猴子一样……你撇嘴做什么?都已经是大姑娘了,一点正形都没有。”
皇后正教训着小姑子,喋喋不休的架势弄得宝庆好不烦躁,皱起小脸来,想表达一番不满,可一看见嫂嫂横眉竖目的样子,刚升起来的心气转眼烟消云散,只垂着头,做小家碧玉的温顺模样,悻悻说道:
“唔……我知道啦,回去一定注意。”
嫂嫂直皱眉,看得她心里发慌,毕竟以她的天性好动,阳奉阴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皇后也知道她的脾性,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嗔道:“你知道就好,我怕你回头又当成耳旁风,你们这一家子,个个都不是听话的主!我反正是尽了义务了,听不听是你们自己的事。”
无端遭池鱼之殃的小胖子此时正跟一条鸡腿厮杀,闻言,茫然看了娘亲一眼,转眼又埋头啃了起来。
小胖子啃的很认真,从头到尾啃,居然看出了一种按部就班的感觉。
他从小就是这样,有轻微的强迫症倾向,吃饭一定是从左边第一盘菜开始,读书写字的时候砚台、笔架一定要放得靠前一点,就连室内桌子、床榻、杂物的摆设,也要是固定的。
如果有一点偏差,轻则心情不畅,重则发火,这一点就是他老子也没那么严重。
一边挺着大肚子的陈悦儿挺喜欢白净可爱的高珩,时不时动筷往他这里夹菜……皇帝不喜欢分食,连带着邺都都兴起了一股风尚,在不宴客的时候,大家都是聚坐在一张大桌边上,看起来颇为热闹。
高珩仰起沾满了肉汤的圆脸,把还没开始啃的另一只鸡腿塞到陈悦儿碗里,“娘娘你也吃。”
孕妇看着眼前这拳头一般大的鸡腿,笑容有些勉强……
她怀孕之后,身材样貌看起来圆润了一些,但胃口却属实不敢恭维,头几个月的时候基本吃啥吐啥,后来听说南朝入寇淮南,形容就更加憔悴。
高纬亲征回来好生安抚了一番。这一天恰好是三月三上巳节,皇帝带着一大家子去铜雀台“祓禊“、春游,也理所当然的将她给带过来了,水边祭祀,虽然玩的高兴,但还是半点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吧,还怀着,补一补。”
高珩是一个健壮的孩子,又早早册封了东宫之位,有子傍身的皇后当然拿出大妇的气度来,关切问候道。
陈悦儿脸色有些白,摇摇头说道:“吃不下,没胃口……陛下怎么还不回来?”
此时大家才似乎发现皇帝很久都没有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无奈摸着小胖子的头:“……不知道。”
“我知道。”高珩眨动黑白分明的眼睛,指向水榭外、一处被繁花异木遮蔽住的回廊:“在那边跟左相、右相议事呢,好多人。”
……
相比那边的其乐融融,高纬这边的气氛要森冷严肃很多,此时高纬正跟几个臣子在议事,偶尔有争辩和吵嚷的声音传来。
王琳的种种布置,都在给人一种决战的信号,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神经也都跟着紧张了起来,这两天,不断有臣僚进献平南之策,但总的思路,差不多都是类似于“调集兵马,四面合围,反败为胜。”的想当然的计划。
虽然高级臣僚们都一眼看出这种想法并不靠谱,但无奈朝中的呼声实在太大,总是要摆上台面议论一番才好揭过。
争议是免不了的,吵架也是免不了的。
“……又是调兵调兵,那里有那么多兵可以调?晋阳军绝对不能轻举妄动,那是国之根本……从晋阳调兵去救淮南,我看你们是疯了,刚打完周国,不用休整吗?
那里有这样的道理?”老慕容满脸愠色。
“决战在即了呀左相!”
“确实,我也实话告诉你们,国库没钱了,这一仗基本上把几年的积蓄都打空了,再调集大军,恐怕朝廷连粮草都凑不齐,更不要说军饷的事。”祖珽也摊手,表示无奈。
……
穷,非常现实、且无奈的理由。
说实话高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立即调集大军,杀一个回马枪,但他找来户部的人问了一下,看了一下他们统计出来,送上来的账簿,就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皇帝西征,调集全国之兵以来,大齐治下的所有郡县都要贡献一份力量出来。为了西征能够顺利推动,去年年中和今年年初,河北、河东、河南各仓中都有大批的粮秣被调往汾州、洛阳一线。
其中还不包括铠甲、兵械、马匹的靡费,这样一算,朝廷的直接损失,一出一入就有千万石之多。
如果算上淮南兵灾,朝廷的损失更是大得惊人,这小半年,各屯兵重镇的账簿上,‘元管’、‘见在’这两项已经低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地步。
而且更为让人头疼的,明年的亏空恐怕依然无法改变,打这一仗虽然大胜,但大齐总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不是?
因此,大臣们都不赞成此时出动大军援救淮南,也正是因此,高纬才给王琳独断之权,让他真真正正做了淮南的实际掌权者。
虽然是无奈的现实,高纬毕竟听得烦躁,随手拨开一片树枝,默默往前走着,沉着嗓音说道:
“不要聊这种没有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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