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贺若弼接连打了几场败仗,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威望,毕竟黄法氍、鲁广达等人都是成名的大将,黄法氍又是经年老将,只是小败在他们手里并不丢人。
大家心知肚明,要是换成其他人来领兵,不被人家全歼就不错了,能完完整整的脱身还不全凭了人家贺若弼的本事?因此对于贺若弼的一言而决,大家都不敢有异议。
只有高景安脸色不太对的样子,待诸将各自领命散去之后,高景安仍在帐中,显然有话要对贺若弼说。贺若弼的眼皮夹了他一眼,微叹口气说道:“将军有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字面上仿佛很客气,但结合贺若弼那充满不耐烦的语气,以及审视的目光,就显得很有些阴阳怪气,怎么听怎么像是挖苦,这让高景安当即就有些下不来台。
而贺若弼却不晓得,晓得也不会在乎。
毕竟他唯一能翻盘的机会便是断送在此人手里。
此人救援合肥,合肥失守,镇守历阳,历阳失守!
导致贺若弼要将黄法氍困而歼之的计划全部落空不说,还让黄法氍牵着鼻子走,在东关之时……他要是再晚走一步,恐怕也会跟张元范一般命丧黄泉!在他看来,没有将高景安给军法从事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嘲讽几句又咋地了?
实际贺若弼这就有点强人所难,高景安、张元范等人所处的局面有多危险他也并非不知道,别说高景安了,就连贺若弼实际也心虚的厉害,不然也不会一听黄法氍来了,马上撤军西走……这其中虽然有贺若弼嗅觉敏锐,要摆脱眼前困境,再寻战机的缘故,但对黄法氍的畏惧心理也有很大原因。
黄法氍与贺若弼直接或间接交战也有十几场了,罕有败绩,贺若弼深知这个南朝老将的可怕,指挥若定,用兵稳当,诸般战局尽在算计之中……虽然贺若弼是一个奇才,硬仗诡仗都能打,且统帅能力在不断磨练之中越来越成熟,但黄法氍终归还是要稳稳压他一头。
怪物不可怕,可怕是老怪物。
几番挫折下来,贺若弼也已经知道黄法氍暂时不可力敌,对于高景安的不忿也不过是迁怒而已。思量片刻,也自觉做得太过,于是温声说道:
“对不住,最近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我也确实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失礼之处,大王见谅。”
高景安其实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而且他也深知大敌当前,不宜内讧,贺若弼的臭脾气,忍着也就忍着吧。于是只略一点头,便当此事轻轻揭过,沙哑着声音问道:
“南兵已克东关,下一步一定攻打庐江,庐江守不住将军撤走也是难免的事情,但为什么是齐安,霍州粮草齐备,又有地势,还与寿阳遥遥相对,正是上佳之选……”
“——大王此言谬矣。”贺若弼几乎是立即对答道:“如果陈兵没有布置西线,那我们退守霍州自然是上佳之选,可樊毅已经东出,我们守在霍州便不合时宜了。而且,霍州也未必安全。”
高景安肃然以待,贺若弼从容将腹中算计全盘托出:
“霍州虽然有兵有钱,又临河,且背靠霍山可做藩篱,貌似可以守一守,等待援兵,此地看似离寿阳近,但隔着一个芍陂便如隔天堑,指望隔着一个大湖的寿阳派兵来救援,显然不切实际。
“而反观之,庐江离霍州能有多远呢,我若退往霍州,鲁广达、黄法氍必定来追,万一西线周炅也来伐我,这岂不是自己钻进了死地?”
“再者,就整个战局而言,霍州也实在是一个鸡肋存在,没有任何战略意义。大都督要我们截击樊毅,便是防止他扼住颍口,免得吴明彻四面合围的计策成形。
“你想想看,咱们守在霍州,就算可以打退黄、鲁怎么样?退一万步讲,就算周炅就在巴州止步不前又怎么样?战略层面的事情,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可以计算的。一旦让他们的计谋得逞,将口袋扎紧,不光大都督得死,咱们全都会被人家灭干净。”
“原来如此。”
高景安恍然道,有一种瞬间洞悉全局的感觉,他想了想,又问道:
“既然西线南兵发动在即,我们为何不去巴州、罗州,也好阻敌城下,干嘛非要跑到齐安去……那陆骞也有两万兵马在手,我们与他们合兵一处,岂不是在城上,一边看着烟雨笼罩的迷蒙山景,一边听着下属汇报军情,当听见庐江空空荡荡,贺若弼一无所踪之后,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如此说来,贺若弼还是逃掉了?”
“是,”鲁广达沉声说道:
“不但如此,庐江的辎重、粮草也一并被他焚毁,他是夜间逃走的,有人说看见大军往西而去……”
“放虎归山。”黄法氍点评道,“又一个王琳。”
“要不要派兵去追?”
“不用追了,人家精心设计要走,便是有了十足的应对之策,到时他往大山里一钻,你抓得住人家吗?”黄法氍微微皱眉,随即道:“此人兵法谋算,算是渐渐成了气候,迟早是心腹大患。”
“将军神机妙算,料事于未发,有将军坐镇,还怕他一个小儿成事?”
黄法氍苦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总是新人要换旧人的,便算是天生的大将之才,没有谁是一来就会打仗,总是要一步步摔摔打打才立起来……我年轻时到处征讨、镇压蛮夷,落下无数伤病,一到阴雨天,浑身痛得要命,最近痛得尤其厉害,想来,大概是大限将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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