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东西的时候,她也嘴馋得像个孩子。虽说那时候已经抱病,兴致却很高。住则在府城中一家豪阔的客栈,一晚就要一陌钱,那九天的时间,大概花掉三块银铤——足够这村里的三口之家过上一年。
但即便如此,她似乎也并不满意,还对客栈多有抱怨。等重回到家中时,则怅然许久,往后的一整年,还在念叨着那就天的事。有时候又忍不住说些“娘从前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由这些细节看,她应该出身极好,在李国的时候也许是富豪、官宦家的女子。那么逃来隋国,会不会因为家中突遭变故,因此不得已而为之?
倘若如此,那么该是遭了灭门之灾,不然仅是家道中落的话,大可投奔李国的亲朋故旧,何必来到生活习惯与故国截然不同的地方呢?且还是隐居在山村里,而非城镇。
可李伯辰搜寻记忆,又发现些说不通的地方。常庭葳曾偶然提起过南下路上的一件事,说在李国边境的一个城镇,曾吃到过一种名为“树叶糕”的东西。红豆作馅,糯米做皮,外面裹着紫苏蒸制出来,据说是那里的特产。又说吃那东西的时候,喝的是一种名为“蓼酿”的酒。
倘若是因被灭门,被仇人一路追杀才来了隋国,怎么有闲心喝酒呢?
也不是因为李国被灭这件事——她来到隋国的时间,是天子兴兵伐李的前三年。
那么是因为他的父亲、她的丈夫么?
虽说六国之中李国的男女风气最为开明,可富豪官宦家的小姐因私情而被逐出家门也是可能发生的事。但是打那位记事起直到九岁,常庭葳从未提过他的父亲——怀念恋旧之类的话没有,抱怨也一句都没有,仿佛那人并不存在。
如此,李伯辰倒是能够肯定该不是私奔或被逐出家门那么简单,身世之谜的关键点,该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不过他怎么想,也理不清楚其中的逻辑。常庭葳所做的选择、之后做的这些事,都太反常诡异了。
其实这些事情他这些日子已经翻来覆去地思量了好多遍,晓得仅根据头脑中的记忆,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他必须得挖出些新的东西。
于是放下酒坛,站起了身,打算到村中再去打听打听。但刚走了两步,忽然站住,想了想,走到坟堆旁伸手在土里拨了拨。
土很松软,里面有草茎。是将附近的草铲了,又将地上的土连草一起覆上去了一层么?
不该这么干。真要打理这坟墓的话,该将草拔了。这么干的话,只怕来开春草生得更多。他心中忽然一跳,想了想,低声道:“常夫人,恕罪。”
而后挽起袖子,将手臂用力往里面一插,大概没入半截臂膀。他随即发现坟堆里面的土也很松软,他在土中抓了抓,又抽出来——半截臂膀深的土里,还有些草茎。
且没有腐烂,甚至其中一些还是有点儿干的。
李伯辰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坟墓被掘开过,还就是在最近。
他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又将被带出来的土用手培了上去,再喘息几次、勉强叫自己平静下来。
不会是盗墓。常庭葳逝去之前的半年,钱就用光了。她来隋国时候钱财的确不少,可并不懂得省着用,加上之后得了重病,最终入土的时候,还是村中的一些人凑的钱。况且如果是村中人要盗墓,早就盗了,要是外来的人,也断然没有盗这一座不起眼的土坟堆的道理。
该是有人也在追查自己的身世。
他想到两者——隋国官方和空明会。来时的路上在一些府城、较大的镇子看到了自己的通缉告示,上面附有画像。大概有五六分像,可要对上号,是很难的。然而官方该不会做这种事——不是说做不出来,而是不大可能有深究自己身世的必要。这对抓住自己没什么帮助。
倒更可能是空明会中人。徐城身为璋城大会首,且是灵主,这一层身份更高层该是清楚的。而自己杀死了一个灵主……该会叫人觉得疑惑不解。那些人该不仅仅想要抓住自己,更想要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干掉徐城。
如果真是这些人的话……李伯辰不知道隋律对掘人坟墓者是何刑罚,但在他这儿,该是死罪。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常夫人,此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而后他转身解了马,慢慢走下山去。
还是要到村里问一问。如果是空明会中人所为,他们该也会去问。他倒不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这种小地方,该不会有通缉告示之类的东西的。也并不很担心那里有埋伏……如果有,就最好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远远看到一株老槐树。树上像是笼着一层绿烟,该是满树新绿。李伯辰记得那位七年前回乡祭拜的时候,这树是快要死了,没料到如今枯木逢春。
这该是件叫人喜悦的事,可他如今心中愤懑,倒是高兴不起来。那老槐树之后该有一道低矮的石墙,过了石墙就是村里,他夹了夹马腹,叫马儿跑快了些。
过得片刻到了树下,隐约听到吹打声。他愣了愣,是村里有人去世了么?
然而再细听,分辨出似乎不是一家,而至少有三家。他心头一凛,生出不好的预感——这世道老人在过冬时死了,是很常见的事。哪怕一个冬天过去有三家都在办丧事,也算不得稀奇。
问题是,太巧了。常庭葳的坟墓前几天被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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