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街市,便是卫戌也不多来,只有那些亭卒厮仆,才会在此厮混,落几个小钱。
六丑在此行走,凡见之人无不侧目避让,躬身赔笑,距离稍远的则躲入室内,隔着窗廓门缝窥探,畏如蛇蝎,生怕来寻他们的晦气。
对于此等人来说,便是都蒲这等人物,也已是他们惹不起的天。
此地偏僻肮脏,按照常理,丁家家主本不该从此经过,却偏生前面两街相邻处乃是个大大的宅子,横跨两街三巷,生生将其截成了死路,除了此街捷径,绕行至少多走里许,于是便成为了许多人的首选。
此桩,倒是也无可疑……
且行且看,不多时便到了巷口,六丑忽而嗅到淡淡血腥,抬眼望去见一招帘,竹竿挑得老高,上有白粉书写的篆体‘鼬’字,那字迹依稀淡薄,几近不见,帘下便是一处半掩门户的肉铺,案上扔着十余只扒了皮,砍了首的小尸,旁边墙上还钉着无数的皮毛,一张张铺开,木钉四周,或灰或黑,正是后世的老鼠。
肉案旁系着只老犬,啃着一堆鼠头,难得肉味使其欢喜大嚼,却不知它本是屠夫买来犒劳五脏腹的佳肴,待到落日便要宰杀,正所谓福兮祸兮,凡尘生灵又如何得知?
西周食谱中,王公贵族食鹿、熊、獐、雁等物,士大夫、官吏等食牛、羊、鹅等,普通人家食犬、豚、鸡、鸭、老马病牛之类,只有贱籍或穷人食鼠、鱼与各种虫茧。
此处售卖的,正是予以贱籍等人的鼠肉,亦是那些亭卒最常购买的食物之一。
走至门边,正好见那矮胖屠夫拎个竹筐出来,内中便是七八只倒毙的鼠尸,尚未剥皮去首,抬眼便见到了从胖而至的都蒲三人,急忙唱个喏,拱拜赔笑道:“求盗安好!两位安好,不知到此何事,若是要肉只管吩咐,小的立刻屠好洗净送至亭上,不敢劳大人亲临。”
六丑对鼠肉本无好恶,只是见那齐啬二人眼中热切,又想问些话来,于是便随意点了点头:“也罢,既然来了,便选些与我,回去亭上就食。”
此街本是齐啬的厮混之地,难得能攀上求盗高枝,见六丑又允了买肉之事,便立刻凸起肚腹,伸手随意翻翻拣拣,嫌弃道:“贼厮张三!尽是干瘪瘦小之物,如何敢拿出来与求盗面前,你还不速去取些肥大的出来宰杀?”
屠夫张三连连作揖,苦脸道:“求盗大人赎罪,二位大人听禀,绝非小人将肥大的藏匿起来,而是近日怪哉,各处捕获非但稀少,而且罕有大货,也不知是怎地。”
“已经秋至,鼬却不肥?”任夫不信,虎着脸道:“张三,自己说说,此话信得么?”
屠夫张三急得满脸褶子,不住作揖央告:“大人若是不信,只管进屋搜查,若还有一只,尽管将我打死,张三绝无怨言。”
任夫重重哼了一声,复转头对六丑道:“大人,此人好不识趣,前些日我才在李四店中买过两只肥鼬,他竟还敢赌咒哄骗,怕是与此次案子有所关联,是不是……”
“大人明察,小人真不敢欺瞒!”张三听任夫话中之意,竟是要将个什么案子扣于头上,当场便跪了下来,磕头哭诉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四店中鼬鼠乃是城外啬夫处收来,城中真无大货,便是王五赵六他等店中亦是相同,小人可以人头担保!”
任夫丝毫不为所动,只看着六丑脸色,那齐啬立刻挺身而出,为其作证道:“都蒲大人,这张三平素孝顺得紧,便是我也不愿得罪,又岂会为些肉食开罪大人,我想此事定无虚假,不如多拣几只便是?”
张三立刻拿起荷叶,一股脑儿将案上鼠肉统统包起扎好,恭恭敬敬的放在案上,伏地磕头连连。
两名亭卒一唱一和诓那百姓本是拿手好戏,张三果然老实供上,于是便笑嘻嘻的取了荷叶包,呈与六丑面前卖好,却看六丑脸色不善,若有所思,正不明就里,突然听他开口道:
“齐啬、任夫,你二人速去城中各处鼬鼠摊,将店家带来亭上,我有话要问。”
说完转身便去,直把二人仍在了当场。!--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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