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临,京城一点点安静下来。
街道干净空旷,有兵丁挨家挨户检查疫情、派发物品,远远的时不时有书生含羞带臊地喊上一句。
王笑一路策马而行,想到今天与周衍的对话,他不由苦笑了一下。周衍是权力的大染缸中长大的孩子,终究要比别人接受在廊下,等王珠推门出来,她便上前给他披了件大氅。
整理衣服时她又悄悄抬头看了王珠一眼,见二少爷又清减了些,眼中的锐利退去不少,愈发多了几分萧索与寂寥。
“思思说想在院子里堆个雪人呢。”她低声说着,想让他能笑一下。
王珠只是点点头,自己拉了拉氅子,淡淡道:“你手还没好,去歇着吧。”
“那我给少爷打伞……”
“不必。”
王珠也不多言,走过庭院,上了马车,便见王珍与王笑正在说着什么。
“谁让大舅家的粮定价这么高……二哥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去呢。”王笑转头看了一眼,嫌弃道:“你怎么脸更臭了?”
王珠坐定,懒得搭理他。
王笑便问道:“二哥你是不是觉得,日子更无聊了?”
“不用你管。”
王笑有些慵懒地倚在车厢上,笑道:“你带着这张臭脸去喝人家的满月酒,多煞风景。小娃儿被你吓哭了怎么办?”
王珠皱了皱眉,有被他烦到。
马车缓缓而行,王笑孜孜不倦地找王珠说话:“向思思提亲的人家,二哥怎么解决的?打一顿轰出去?”
王珠终于不耐起来:“你怎么越来越絮叨了?”
王笑掀开车帘四下看了看,又道:“王芳传了个口信给我,兄长们猜猜是什么内容?”
王珍苦笑一声,道:“陛下要对二弟动手了?”
“是啊。”王笑道:“这件事父皇不好声张,所以王芳得到的吩咐是,悄无声息地做掉二哥……啧啧,东厂来暗杀,你怕不怕?”
“无聊。”王珠依旧是万物不萦于心的样子。
“二弟还是出京吧。”王珍笑道。
王珠点点头应道:“确实有些闷了,出京逛逛也好。”
王笑嘿嘿一笑,问道:“二哥想去哪?”
“去哪都一样。”王珠无所谓地道。
“那你干脆去少林寺出家呗。”
王珠斜睨了王笑一眼,忽然问道:“你每天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王笑道:“顶多就是为了心安。”
王珠嗤之以鼻。
他想了想,沉吟道:“你若有王霸之心……按你现在的做法,行不通的。”
“王霸之心?”王笑微有些诧异,反问道:“二哥为何会这么想?”
王珠看向王珠,问道:“大哥怎么想?”
王珠与他有默契,思索片刻,缓缓道:“确实是行不通,京畿已成四战之地。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已失,得人和却无地利,则无霸业之基。”
“不是。”王笑道:“我是问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以如今的时局,京城迟早守不住——这便是我说的‘天时已失’。至于地利……燕山以南、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这一片都是平原之地,地势开阔,无险可守。在京城图谋,招揽了民心也难御各方强敌。”王珍侃侃而谈道。
王珠点点头,道:“不错,京畿已无法成为徐图发展的根据之地。郑元化布局南方,以长江天险为屏,占江南富饶之地,挟社稷正统之嗣。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
“可惜三弟晚了一步。”王珍叹道。
“是晚了太多太多步。”
王珍又沉吟道:“唐中元占领关陇,有秦岭、太行山脉为屏障,进可东征天下,退可固守一方,他如今大可以从容生息,广积粮,练精兵,霸业可期。”
“他从容不了。他心太急,也根本就不会治理。打天下可以,坐不了天下。”王珠冷笑道。
“但总之,关中之地,三弟也已晚了太多步。”王珍叹道,“再说西蜀……”
“张献忠已去拿了。”
王珍苦笑道:“那这天下适宜发展生息、可作为根基的地方已然被瓜分干净了。”
王笑打断道:“不是,两位兄长啊,我没说我有什么霸业之心,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荆湘呢?”
“不行。在洞庭湖一带落草为寇可以,成大事难。稍崭露头角便会被三方势力夹击。”
王珍在脑中将天下地形又检索了一遍,忽然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官任知府,他在任的地方……”
“我知道大哥说的是谁。”王珠手指在膝上敲了敲,沉吟道:“那地方,勉强可以。”
王珍与王珠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点点头。
“胶东半岛……”王珍叹道:“不是最理想的地方啊。”
“有劣势,也有优势。”王珠道:“山东也是四战之地,又无山川可守。但有海贸补充钱银……骑兵和水军是关键。”
王珍点点头,道:“若有水师之利,还可登陆旅顺口、金州,袭扰建奴……”
“那便去莱州吧。”王珠道:“我明日动身。”
“家里人都带去吧。”王珍道:“我写封书信给吴培,他为人真挚,二弟可以与其深交。”
“不是,大哥二哥,你们理理我啊。”王笑有些气愤,很是正经严肃地道:“我总未想过要成什么霸业,从未”
他忽然有点理解周衍的无奈。
王珍讶道:“什么霸业?我们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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