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已经再发勤王令,不过辽镇总兵吴三桂和巡东巡抚黎玉田刚至永平,还在安置随大军入关的辽东百姓,看塘报蓟镇总兵唐通率八千精兵抵京师城下,后来又和太监杜勋往居庸关去了……这是多日前的事了,现在最新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是邸抄和北方塘报都断了。”闵元启看着叔父,沉声道:“怕是要做最坏打算。”
闵乾德神色苍白,下意识道:“到如此地步了吗?”
“大同宣府已失,辽镇兵未至,山东镇南窜,闯逆偏师一月前就东征,卫辉等地先下,然后是大名真定诸府,刘芳亮兵锋已经接近保定,保定,蓟镇,宣府,大同,京师四面要害俱失,内无名臣大将驻守,外无救兵,唐通领八千兵能挡住居庸关外的李闯主力?这人往居庸关去不在京师城下驻守,怕就是想着抢先一步去投降……二叔,这种可能性才是最大的。居庸关一下,闯兵主力直接就到京师城外了,就算现在京师未失,消息断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闵乾德面色惨白,看的出来手脚也在微微颤抖着……
就算心理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当这天真要到来的时候,很显然闵乾德仍然是震惊和惶恐,乃至畏惧。
大明,所有人的大明,尽管已经失尽人心,但人们从小生活在嘉靖年间,到隆庆,万历,再到天启,崇祯,这几十年的记忆都和大明和大明的皇帝有关,祖祖辈辈都是替大明效力。这个王朝对卫所军人很苛刻,到此时人人均无替它效死之心,闵乾德其实也放弃了,但不知怎地,就是感觉害怕和悲凉……
“叔父要处变不惊。”闵元启看着国字脸的闵乾德脸皱成一团,须眉间的白发好象在岸边,远远向这边招手致意。
风向相当合适,虽然逆流而行,但两侧有旗军撑杆划桨,加上淮河在这出海口地方水深,闵元启记忆之中运军最畏惧水浅地方,因为北上运程时间给的充足,只要水深就借风力慢慢走便是,一旦水浅就需得拉纤,那就异常辛苦,甚至对运军来说可谓是相当恐怖的经历。
船锚升起后闵元启瞄了一眼,见船锚上还刻得有字,眼见是“洪武五年工部造”字样,这船显然是有相当的历史了。
船身长约二十四五米,宽不到四米,有舱十四间,在船首和船尾处有明显的后镶接的痕迹,足见前后二舱是运军们私下加造。
运军虽然有额外的粮饷,但常常拖欠或是减发,漕运北上南下是沿着京杭大运河的主动脉行船,来回几千里长途,夹带南货北上,再将北货运着南下,哪怕是帮商人运输也能赚一些贴补家用。
明清之际的文人,除非是富裕的世家子,南下北上亦都是要坐漕船,给一些川资路费,运军便很乐意将这些人带上,要不然以朝廷给的路费粮饷,怕是所有人都得饿着肚皮跑船拉纤了。
河面上风力很大,闵元启将手伸出船帮,明显感觉到风力很强,大船虽然满载,在旗军们的努力下速度并不快。
从云梯关到淮安府水关二百余里路,若一直保持这样的速度明天天明之前便可抵达,闵元启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船尾舱,在那里李俊孙摆好了纸笔,闵元启盘膝坐下,继续凝神书写近期的各种要事的详细计划,船头传来吆喝声,还有船身划过河水的哗哗声,拍击船身的声响,岸边有人在叫喊着什么,没有人理会,船只满载着细盐和所有人的希望,乘风破浪,向着淮安府城急速驶去。
……
船队出发之前,闵元忠便带着自己腰刀,骑着百户中的那头健骡向淮安府出发。
这差事并不轻松,所行来回四百余里都要骑骡,不仅自己劳累还要将骡子照顾好。沿河出了云梯关这几十里范围是另外千户所的各百户,也有民户村庄和集镇,不过这一片地方人口密度都不算大,沿途都没有多少客栈和骡马大店,打尖吃饭和照料骡子都很困难,好在闵元忠有小旗腰牌,隔三十里沿河均有驿站,还是洪武年间就设立,有几个驿站是嘉靖年间备倭时加设,日常过路的官员士绅不多,很多驿站均是破败不堪,官道不是主要干道,都已经年久失修,就是大明驿传官道都有种柳的传统,只要沿着道路和一眼看不到边的柳树树荫,一路向西行走便可以抵达目的地。
这一片地方要么是卫所,要么是属于灌南县治,再往西南是属安东县治,正南方向属盐城,沿河地方多半是各县犬牙交错之所,还有不少卫所地盘,所以相当混杂,这也是杨世达一伙能霸占水关横行不法的原因所在,出了事各县均往对方身上推,或是推到卫所身上,衙役吏差都不愿到河岸边生事,地方上几乎一团混乱。
闵元忠从百户出来,走了整整一天差不多到水关地方,他离着数里路遥望水关,那边还是一片白地,有一群娃娃在水关废墟附近玩耍,闵元忠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也是持刀牌抢先冲入,然后便以圆牌格档攻击,用腰刀斫砍戳刺,那天夜里十分混乱,他也不知道到底杀了几人,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但闵元忠知道,记忆虽然遥远,一切均是改变了。
现在他想起杀人之事已经没有太多不适,甚至并不感觉畏惧,这种变化并非突如其来,而是潜移默化。
每日均是枪来刀往的格杀,队列,金鼓,旗帜,互相格斗,每日均是汗湿衣袍,很多人在发生变化,不光是在水关杀人的人,只要训练久了,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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