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元启抿着嘴唇,静静的看离开的人群,听到抱怨的声响也不出声,只是背着手站在檐下,目视黑漆漆的远方。
大约过了两刻钟功夫,人们该抱怨的抱怨完了,多半的人家都熄了灯火,村落又重归寂静。
四周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闵元启环视左右,终于是展颜一笑。
多天的细致功夫,各种细微到骨子里的军纪军律的调教,每天亲自发粮的潜移默化,即将到来的威胁和富贵前景,终于还是留下了眼前的这伙人。
百户下的小旗官们留下了大半,只有几个年老畏缩的走了,闵元金和梁世发被抓走了当然不在,其余的小旗官们几乎都留了下来。
受训的旗军,谢祥和徐文焕,还有郭尚义等人站在最前,闵元忠面色铁青,目光却是异常坚定,他虽然惧内,适才妻子也拉着他回家,闵元忠却是罕见的当众斥责了妻子,执意按着刀留了下来,任由妻子哭哭啼啼的离去了。
高存诚和杨志晋都带着自己的队员,自发的列成了小队队列,在普通的旗军和闲杂人等离开之后,所有旗军都领取了自己受训时的武器……丈二的长枪被斜扛在肩膀上,哪怕夜色已深,雪亮锋锐的双开刃的枪头还是在微弱的灯火和月色星光下熠熠生辉,刀盾手们则是扛着长牌和藤牌,手中按着腰刀,有的长枪手则是手持五尺长枪,这种枪严格来说算短枪,和人的身高差不多,讲究的是小巧轻便,戳刺时在檐下楞征了片刻,闵元启安排,整队,各人打好行缠,带好兵器,这个过程中无人问他这个总旗,闵元启也没有征询韩森的意见……虽然韩森就在这里。
韩森没有犹豫多久,几乎在所有人整队外出之时,韩森便是大踏步的跟了上去。
闵元忠一歪嘴,笑道:“总旗也来?”
韩森冷着脸道:“我不来,未必你们操船比老子更厉害。”
众人闻言俱是笑起来,确实如此,闵元启这两年未曾北上,每年的运军任务是二月起行,十月返回,往返三千里全部是水程,论修理维护船只,操控漕船,在场的人确实都没有韩森更有经验。
闵元启看向韩森,沉声道:“今日一同上船,日后想脱身便难了,韩总旗想清楚了没有?”
韩森一脸郁闷的道:“想清楚了,此后惟百户大人马首是瞻!”
闵元启轻笑一声,拍了拍韩森的肩膀,这个总旗此前怕是一直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或是将闵元启这个百户给架空,现在十来天功夫下来,韩森估计是看出自己与闵元启的差距,此时已经愿意效忠了。
闵元启深吸口气,内心有一些满足和骄傲,同时还是保持着警醒……眼前各人的拥护和支持仍然需要设法激励甚至是压迫,只有日常的管理,训练,后勤保障,还有军纪军法约束,长时间的潜移默化,才能到自己口中军令一下,部下们不管不顾的为自己效死的地步。
为了达到远期的目标,这样的事自己必须坚持做下去,绝不能自满和懈怠!
……
夜晚的天空弥漫着淡淡的乳白色,二月末了,月亮只有一个弯弯的半弦,但月色很亮,出村的道路依稀可辨,人们连火把也没有预备,就顶着星光月色往外走。
道路大约是可容两辆鸡公车并行,中间凹下去,两侧高洼不平,寻常旗军百户,有条道走就算不错,哪有人会认真修葺。
道路两边长满杂草,各家门前都留着不大的场院,能晒晒谷子和家中的被褥,多半人家没有院墙,房舍全是和着秸秆的夯土修成的茅草屋,连房顶带墙壁都是浅黄色,有的房子明显的歪斜了,叫人担心会不会突然一下就塌下来……就算这样的房子,也是旗军们的根,这简单的茅草夯土屋子也是祖辈千辛苦万苦积攒下来的家当修葺而成……要论卖五两银子也不值,淮安府城一进五间带两间厢房的小院也就值四十两,何况这种乡下的夯土屋?
在四十余人经过时,屋中的人明显听到了动静,有一些旗军男丁走出来,默默的看着,妇人们则是赶紧把男子拉回屋中,惟恐当家男人一冲动之下,提着柴刀或是锹铲就跟上去。
出百户村落的道路不到一里,村西头有几株高大的桑树,再过个把月就会结满桑葚,那时便是大人小孩们最喜欢玩耍的地界。现在这个时候,月色透过稀疏的枝干树叶投在地面上,微风拂过,树枝晃动,照映在地面上却是象极了张牙舞爪的妖怪,若是一个人经过,怕是要被吓的不轻。
四十多个壮实汉子,手中又是持着兵器,经过十来天的训练,人们感觉身上的劲力更大,出招应招更加熟练,对自己的身手和身边的同伴们都充满着信心。
特别是人们偷眼看闵元启时,看到闵元启高大的身影走在队伍前方的一侧,这位青年百户官也换了短武袍,这种武袍袖口束紧,下摆很短,容易叫人射箭和上下战马,脚上也是和普通旗军一样打了行缠,这种后世叫绑腿的东西能使小腿紧绷,走远路不易疲劳……闵元启的身侧则是挂着一柄戚刀,被他用宽大的手掌按着,服服帖帖的垂在右侧腰间。
闵元启的胆色,身手,还有这些天展露出来的统帅之才,这些都是令人十分敬服,否则向来在百户里掌握实权,同时也自视很高的韩森又怎么会甘心追随,操船弄桨的话都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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