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讲完这番话,坐在台阶下方的党羽们下意识闭紧了嘴巴,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右相献策了,不驳回圣人的意见,如何能够阻止李嗣业担任北庭节度使。
御史中丞王鉷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说话却在观望气氛,李林甫突然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伸手一指说道:“王鉷,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有话开口便是。”
王鉷犹豫一瞬,站起来叉手说道:“右相,王鉷以为右相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将来入朝为相。”他偷悄悄地瞄了一眼李林甫的表情,发现他高昂着头进入冥想,脸上似乎没有芥蒂,说话口径和胆子逐渐开始放大:“任北庭节度使相对来说要比入朝为相容易得多,我们虽然不能阻挡他做什么北庭节度使,可是要想阻止他入朝,办法还是有很多的。何况圣人让他做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北庭节度使。据我猜测,他能够得到圣人的青睐,跟杨家脱不开关系。”
李林甫闭目养神,突然又睁开眼睛:“继续讲。”
“他能搭上贵妃娘娘的线,应该是先搭上了杨家姐妹的线,,也必然与那杨钊通过气。杨钊秉性如何,左相一眼便可清楚,此人眼界狭隘,往往着眼与小处,然而野心却大的很。这种人只适合自己升官发财,绝无拉拢同党的胸襟和气度。别看这李嗣业能够攀上杨家这条船,他但凡吃得胖一点,就能引来杨钊极度的反感嫉妒。所以属下建言,可任由他担当北庭节度使,然后利用杨钊来遏制此人,这样他也绝无入朝为相的机会。”
王鉷说罢之后,众人皆抬头望向右相,李林甫嘴角流露出笑容,双手合掌赞道:“王鉷所言,深得我心,既然木已成舟,我们既过不问,但今后要利用杨钊对其明暗打压。”
他紧接着发出笑声伸展双手:“不过我们也不必把此人放在心上,十节度使中还有仇章兼琼是汉人,王忠嗣如今在安西留后院的侧门前,抬起手轻轻地敲击着门板。
开门的是一个头裹抹额的亲兵,看见娇艳女子站在门外,有些吃惊地说道:“娘子,这里是安西留后院,你到此来可是找人?”
女子语气亲和却又疏冷地回答:“我是李嗣业将军的婢女,特地前来向他复命。”
“既然如此,快请进。”
如果来者是一个男子自称将军的仆人,这亲兵必定要折返回去问问,以防有人冒充闯入。但现在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这还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谁能会把一个靓丽的娘子当做凶徒。
兵卒主动接过马缰,道柔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去,亲兵燕小四连忙上前来说话:“道柔,听将军说你是到封地去了,还以为你半路掉了队呢?”
道柔敷衍地点了点头,扭头问他:“阿郎呢?”
“李将军在自己屋里看书呢。”
她转身往后院的长房走去,站在李嗣业房屋的隔扇门外,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扇,里面很快有人应答:“进来。”
道柔推开隔扇进入,又转身拉上了隔扇,弯下腰把翘头履脱下来,轻轻放在墙角。她的脚上套着洁白的足袋,步履如猫一般轻盈地来到盘膝坐着的李嗣业面前。
她并拢膝盖跪坐在地上,双手夹在了双腿缝隙间,低头说道:“阿郎,道柔回来了。”
李嗣业放下书册,将翻开的那两页放在地板上,揉了揉酸困的肩膀问她:“你可见到了李泌?”
“奴婢不止见到了李泌先生,还见到了……”
“太子?”
李嗣业暗自心惊,今年李亨挫上加挫,折上加折,朋友被杀,大舅哥被杀,妻子也被迫离异。就算换做普通人,受到这样的打击也不一定能挺过去。太子会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冒失地出手将自己陷入死地。
现在看来,太子显然没有丧失理智,而是躲在了终南山中,细细地舔舐心口上的鲜血。
“你见到太子本人了?他看上去怎么样?有什么话要捎给我?”
道柔抬起眼角偷看了一眼李嗣业,才放慢声调语气说道:“看上去很不好,我瞧见他都有白头发了,也不知道能否挺过去。”
李嗣业点点头,又抬头问她:“太子殿下都跟你说了什么?”
道柔听到这句话,眼角闪烁出一丝犹豫羞涩,点点头说:“他只说今明两年不要再去终南山找他,其他没有说什么。”
李亨给他说的某些话,道柔自动吞进了肚子里,因为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这强加的人生。
李嗣业点了点头,摆摆手说:“回到你自己房间去吧。”
“喏。”
道柔如同温顺小猫轻轻地踮起脚尖站立,挪着步子来到门口,拉开隔扇门,回头眼底带着柔情看了他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道柔刚离开不久,高仙芝的亲兵来到门外大声开口道:“李将军,中丞让你赶紧收拾一下,与他一起进南内面圣。”
李嗣业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把书册扔到了地毯上,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绪却又乱了,煎熬了十多天的等待,总算是等到了结果。虽然他知道这件事稳如板上钉钉,但还是担心被人半途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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