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所住的泥胚屋小院内,田校尉和张旅帅围坐在他面前,再次耐心提醒道:“戴六郎,你可要想好了,能给你找到库管小吏的差事,还是赵副军使特意找李将军给走的后门。每个月一千两百钱,两斗麦子一斗青稞,与你做队正的饷钱相同。每日也不甚忙碌,只看管住仓禀中的米别让老鼠偷嘴就行。闲余时间能够喝二两酒水,就算想娶个娘子过日子,就凭你这仓禀胥吏的收入条件,别说附近的胡族女子,纵然是汉家女子,也是要抢着来上门的。”
戴六郎双手揉搓着膝盖枯笑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但咱们汉人不都讲个落叶归根么,外面生活再舒适再好,最终还是回到故乡。我就是自己在疏勒把日子过舒服了,心里怕是也不得安宁,总惦记家中兄嫂,回去正好与他们团聚。”
田校尉见戴望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从晏老安手里取来沉甸甸的褡裢,递给戴望说道:“你虽不能升获勋官,但这次出征斩首两级,得到的奖赏也是一笔钱财,由牦牛和羊和财物折换而成,总共是四十贯。你募军入兵九年,家里怕是早就没了田产,回乡后助你购置一些良田。”
戴望双手捧着接过来,十分感激地说道:“多谢田校尉,张旅帅挂怀,这些足够了,即使是回乡后,军中的这些兄弟,我是不会忘的。”
“那是自然,我们也不会忘了里戴六郎,你好好养着,我们就不叨扰了。”
他刚要站起来相送,却被校尉按住肩膀:“你腿脚不便,就不要送了,进屋里好好休息。”
田校尉和李校尉走后不久,戴望同一队的袍泽们找上了门。他们手中抱着酒坛子,进门后围着土台子摆下酒盏,每人一盏举杯饮酒,为昔日的战友饯行。相互述说着往日军中趣事,袍泽之间的感情。
“等他日我们也从军中遣返归农,路过你们武威昌松县,可要到你家中叨扰,你可要把家中的鸡、黍和酒都拿出来,介时我们再痛饮一番。”
“那是自然。”
“你也不必太过伤感,其实俺们都羡慕你哩,能够回家与兄嫂团聚,娶个娘子种田种桑,把后半辈子平平安安过来,不必再上阵拼杀,赚得满身伤痕,攒不下几个钱财。”
“说得对!”他抹了一把脸,满脸期待地说道:“希望兄弟们,将来都能遣返归农,我们成为枯槁老人,也能够在一起举杯痛饮。”
其实这只是一种奢望,又或者是愿景,从军马革裹尸还已经是多数人能够看到的结局。
戴望屈起腿坐在榻边,端着酒盏浅慢品尝,看着兄弟们开始醉态萌发,他嘴角含笑。这间泥屋里响起嘶哑洪亮的大阵乐,这些人不成调的曲声,倒也有几分雄浑凄凉的意味。
三天后,戴望终于孤身上路了,牵着他那匹削瘦的黄马,他的甲胄和横刀全都交还给了疏勒军,如今可算是除了钱财以外孓然一身。马背上有他这些年积攒的钱财、生活用品,还有干粮袋里的压缩饼干和腌肉。
他低着头沿着驿路去往拨换城方向,道两旁草场已经是一片光秃秃般的凉寂,就如同他这个落寞的旅人。冬天的寒气侵蚀着他的身体,幸好从葱岭守捉供应的棉袄遮挡了大部分寒冷,这东西唯有安西军才是独一份儿。
他身后有六七匹马快速奔来,戴望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好使这些人能够快速赶路。等他们奔过后,他才抬头看了看,好像就是他们疏勒军的人——都穿着黄灰色的缺胯袍,为首的身穿绯红袍子的将军,应是疏勒镇李镇使。
只是他没有想到,为首的李将军竟然折返了回来,双手挽着马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解衣卸甲,一路风尘,可是告病归乡。”
戴望慌忙叉手说道:“属下原骑兵营三团右旅左队队正……”
李嗣业却打断他的话,开口道:“你是戴望吧,今年远征突骑施的时候被流矢射中右腿筋腱?”
戴望颇感意外,没想到李嗣业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连忙一手从拐杖中探出来,叉手道:“没错,正是戴望。”
李嗣业又问”
“禀将军,我家住河西武威昌松县。”
“那正好,”李嗣业抬头看了看天边,又低头看他说道:“你若是不想一人独行的话,可以选择跟着我们一起上路,可多个照应。你若是觉得跟着我们拘束,也可以独自行旅。”
“我,我只是担心自己腿脚不便,会耽误了将军的行程。”
“哪里会耽误行程,我已经提前几天上路了,就算一路游山玩水,也能够赶上夫蒙中丞的队伍,走吧。”
李嗣业命人将他马背上的行李干粮解下来,分别搭配在其余人的驼马上,这样戴望也可以骑乘跟上他们的步伐。他一个瘸了右腿的老兵,靠一根拐杖踽踽独行上万里路途,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戴望十分感激,又期期艾艾地向众人叉手道谢,拽着马缰翻身上去,众人又沿着商旅踏出来道路向前行进。
他先是跟在队伍的末尾,等级观念让他自认为无法融入到李将军的亲兵中去,众人之间的高谈阔论能引得他心中共鸣的,也只是含蓄笑笑。倒是李将军行旅途中并无将军的架子,还时不时回过头来,插科打诨指出某人话中的错误,引得众人发笑,整个队伍的气氛倒也十分轻松。
很快戴望也完全融入了队伍之中,李嗣业放慢马速,稍稍比他超前一个马头,闲聊似地回头问道”
“先回家看看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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