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令诚把匣子递到随从手中,在李嗣业的邀请下在案前坐下来,感慨地说道:“咱家刚刚来碛西,担任节度监军使,有诸多不懂之处,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李将军多多指教。”
“我哪有什么指教,咱们这些宦游中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句用的妙,嘿,摸着石头过河,水深水浅全由自个来感知,别人想替都替不了。”
边令诚感叹了一句,又突然说道:“咱家这番前来碛西,是借了陇右道采访使皇甫惟明的东风,他这次主要负责对河西,北庭,安西三镇各级官员进行考课评定,现在恐怕已经落脚到了高昌。”他不着痕迹地再次重申道:“这可是三年一度的大考课,李将军可否有准备,不过我刚进城时,见疏勒繁华富庶,在四镇之中亦不落最下,应当无甚忧虑。”
“马上就要官吏课考了?”
李嗣业确实没有多关注,以往的课考与叙功同时进行,只是由安西都护府向上级提交官员表现等材料,俗称为“小考”。但还会有由陇右采访使亲自主持的“大考”,会派遣官员实地考察,从德行、官声、吏治、治军等各个方面进行评定。评定项目有四善二十七最,内容全面涵盖广泛,最终将得出九个等级上报朝廷,分别是上上,上中,上下等等。
这一关不但决定了他这个镇使能不能连任,还关系着日后的升迁,确实不可掉以轻心。
如今的陇右采访处置使由陇右节度使兼任,关于皇甫惟明,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太子李亨的亲密近友,也不知此人品性如何,该如何应对。
眼前的边令诚既是高力士亲信,应当对关中陇右一带的官员十分了解,他试探着问道:“边公,你是否认识这这陇右采访处置使皇甫惟明?”
“也谈不上认识,不过是几面之缘。但听闻此人极其迂直,不近人情,你可千万别像给我一样给他送土特产,这只能使他抓住你的小辫子毫不留情。不过这迂直之人却有好处,那就是处事公允,你做出多少政绩,他给你多少考评,想多要一善一最都不可得。”
李嗣业起身拱手相谢:“多谢边公为某指点解惑。”
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刚才两块金饼也一点儿都没白花,能得到如此关键的信息,总比自己胡乱出招弄出差错强。
既然不能以奇胜,咱以正合也是杠杠的,从绘制疏勒地形图,到规划草场,化解草场危机,再到扩垦屯田,整训内务这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内,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就算不是上上,最起码也能得个上中吧。
门房管事上前来禀报:“将军,啜律来了。”
“快叫他进来。”李嗣业笑着对边令诚说道:“不敢耽误边公公事,这就把啜律请来见你。”
啜律很快来到堂下,迷茫地看着李嗣业和边令诚问道:“将军,叫我来干啥。”
边令诚瞧见啜律披着疏勒军军官甲胄,自然难以置信,连声质疑道:“这是啜律可汗吗?宣旨兹事体大,不可儿戏呐。”
李嗣业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如假包换,这啜律喜好军务,也喜好涉猎,所以才混迹在军校中,并非是我军中队正。”
“哦,”边令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体验生活,你要这么说我就相信了。
边令诚自然不敢怠慢,从身后的竹筒中取出册书——被涂成金色的竹简,拿在手中缓缓拉开,尖声尖气地念道:“阿史那啜律听册接旨!”
谁知竟然出现了状况,啜律这孩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连膝盖都不打弯,仿佛被叫到的不是他。
边令诚增大声音,又喊了一次:“阿史那啜律接旨!”
李嗣业皱起眉头,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儿?临上场反悔了吗,这种事情由得了你反悔?也幸亏他之前花钱打点了这位边监军使,不然就凭这不敬圣人,抗旨不尊这一条,便可以将他发配流放乃至上绞架。
“啜律!”李嗣业喊了他一声。
啜律可能真是反悔了,倔强地回答了一声:“我有自己的姓氏,我叫阿跌啜律。”
边令诚冷哼出声把竹简低下去,目光望着李嗣业阴阳怪气地问:“李镇使,这是阿史那啜律吗?如果不是,还请把正主给我请上来。”
幸亏这边令诚有意放他一马,没有提及什么忤逆抗旨之罪,他连忙快步走过去,把啜律拉到了堂外,恼声训斥道:“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儿!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没人在长安教过你言出必行么!”
啜律嚅嗫着说道:“可是我们突厥人也有一句话,不可辱没先人。”
“谁是你的先人?”
啜律从脖子上解下串在线上的骨头,应当是什么猛兽的獠牙,他递给李嗣业看,上面刻着一连串的突厥文,李嗣业不认识这是什么字,皱起眉头问他”
“阿跌啜律,这是我的姓氏和名字,昔日继往绝可汗麾下有五咄陆部,我们家便是其中一支,只不过被东边的突厥人打败亡了族。”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没用,啜律!生而为人,生而为男人,就要学会妥协!否则你什么事都干不成!”李嗣业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低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是阿跌家的儿子,对吧,阿跌家一向是依附于阿史那,如果连阿史那都不存在了,你阿跌的姓氏还有什么意义?”
这孩子听到李嗣业的话,神情逐渐悲戚,竟低头抹起泪来。
“你哭什么?我又没叫你认贼作父!男儿若真有志气,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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