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吕带来的两名桂射手隐隐察觉到不妙,握着腰间刀柄退到宗吕身后,与贡觉赞等七人隐隐形成对垒之势。
葛日朗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宗吕,何必这样呢,千总并无恶意,不过是想叫你将功补过而已。”
贡觉赞嘿声笑道:“宗吕,昨天我们损失了整个千人队,如此大的罪过,需要人顶起来。我想了想,这次扫荡葱岭识匿部,从头到尾都是你来谋划的,这罪名你不背谁来背?就算你拒绝断后将功折罪,将来东岱东本怪罪下来,你也免不了头戴狐尾被枭首示众。”
果然如此,贡觉赞已经准备将私自出动全军覆没的大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宗吕的心脏宛如坠入了冰窖般寒冷,可又无可奈何。
这贡觉赞的祖上是赤年松赞的旁系直亲,不是他这种靠征战厮杀一步步从庸升为桂,再升任军官的奴从出身之人可以抗衡的。
宗吕这一瞬感到了绝望,对整个世界的绝望,他以为已经改变了蝼蚁般的命运,但这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了他,撕破真相之后,他还是那个被当做奴隶驱使的‘庸’。
贡觉赞声音变得温和起来,但声调里依然带着高高在上的冷峭:“宗吕,只要你肯舍命断后,就等于将功补过,我回去之后向东岱东本美言,你们家仍然是桂户,你的儿子成年后,依然是桂射手,他无需像你这样,经过无数次流血拼杀,才能换来桂户的身份。”
宗吕沉默了,这的确是他能为家人唯一留下的财富,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沦落为用来消耗的庸护持,他还能怎么做呢?
他微微躬身,朝着贡觉赞抱胸行了一礼:“谨尊你的命令,希望千总不要食言。”
贡觉赞蠕动着嘴唇笑了笑,又指着他身后的两名桂射手说道:“你们两个也一样,英勇战死,善报积厚子孙,你们的家人日后也是桂户。”
两人也朝贡觉赞抱胸行礼,三人各带悲愤神情翻身上马,朝着来时的路途奔去。
贡觉赞只向他们的身影看了一眼,便吩咐众人上马,抄近路赶回坦驹岭。
宗吕三人身体处于最疲惫的状态,整整奔逃了一天,连一口糌粑都没能吃上。他们这些桂射手是从来不携带干粮的,所有的食物给养都是庸护持负重携带,如今庸护持们都已经逃散或死于非命。
可惜临死前都没能吃顿饱饭。
他们在山口前勒住马匹,远处的丘陵坡已经有十骑唐军,杀气腾腾地朝这边奔来。
两名桂射手拽着马缰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们这是来送死啊,为首的唐军军官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兜鍪下藏着阴沉的欲择人而噬的双眼。他的背后插着陌刀如同战旗的旗杆,刀头跳动着青色光芒,这独特的旗帜绽放的锋芒,足以让任何人观之丧胆。
宗吕扭头左右看看身边两位桂射手,按下心头的寒意问:“你们两个,谁先上?”
“我来。”
一人抓起枪杆,策马冲了上去,李嗣业骤然抽出陌刀,光芒掠过,鲜血飞溅,桂射手的人已经滚落到马下。
宗吕机械地扭过头,问另一位:“你呢?”
这人浑身颤抖,却也壮起胆气发出了震破喉咙的喊声:“啊!”
他跨着战马冲了过去,结果依然抵不过一刀,李嗣业迎头斩下,连人带马都被砍得血肉模糊翻到在地。
面对躺在地上变成一滩血肉尸骨的人马,宗吕的上下牙关直跳,原来越是等到最后,越是无法面对死亡的恐惧。
李嗣业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冷冷地说道:“就剩你了,上来吧。”
宗吕无法动弹,这就是他们留下阻敌的结果,三个人不能挡住敌人片刻,他的舍身赴死还有任何意义吗?
李嗣业等得不耐烦了,冷声说道:“既然你不肯上来送死,那就劳顿我来解决你。”
他双腿一夹马身,双手提着陌刀上前,刀锋刚要抡起,宗吕突然惨叫出声:“别杀我!投降!”
李嗣业挥出去的刀锋突然停留在半空,宗吕紧闭的眼睛缓缓张开,他在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喊出了那句话,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看着停留在头顶的刀锋,身体的所有部件都还能够活动,他颤抖地翻下马,跪在了李嗣业面前,失去了一个勇武的桂的尊严。
“吐蕃约如统属喀葛鲁豪奴东岱麾下连云堡五百总宗吕向您投诚,”他说完这段非常绕口的话之后,主动抬起头说道:“官长,敌首千总贡觉赞命我前来阻挡你,他挟持着识匿部伽延从大将军的妻女,已经抄近路迅速赶往连云堡,我也知道一条近路,可以助官长在半路截住贡觉赞。”
“很好,”李嗣业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就走在前面带路。”
他松了一口气,朝着李嗣业连着三叩首,才茫然失措地站起来。
宗吕翻身上马,当他决定投敌的这一刻,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有什么比活着更珍贵?过去所坚持的一切信念早已崩溃。只要借着唐军的手把贡觉赞除掉,没有人能活着逃回连云堡。他隐姓埋名地活着,吐蕃人也都会以为他战死了,家中的妻儿会被当做殉国者的家属,桂的身份也不会被摘掉。
他带着唐军从喀喇昆仑山脉中较凹的山岭上翻过,在这五月多的天气里,山下的葱岭原野上已经绿油油一片,喀喇昆仑山脉的众多山峰上却白雪皑皑,冷风从山间刮过时,众人的脸上像鞭子抽打般涩涩地疼。
还好地势较低的地方,积雪已经融化,沿着褐色的山石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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