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进内宫,就没素锦姑姑带路这样大的排面了。
含钏跟在提膳丫头身后,头埋得低低的,双手把托盘高举过头顶,眼睛死盯着地面,看着从内殿鱼贯而出又依次而入的...嗯...脚后跟。
宫人们脚步匆匆,所有人都是前脚掌着地,后脚跟垫着走。
这样走路没声音,且看起来身姿轻盈。
天儿从蒙蒙亮到看得清人的面目,长乐宫在忙碌却安静的气氛中,依次熄了灯。
终于传膳了。
含钏的胳膊都僵得抬不起来了,素锦亲自过来端浑水豆花小盅,眼眸身形未动,只微微动了动嘴皮子,“先别走,等娘娘用完膳,再看。”
含钏投去感激的眼神。
提膳宫女依次告退,含钏垂首立于回廊处,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像一尊石雕。
“内膳房的!”
偏阁直直垂下的湘竹排帘被掀开了一个小角,素锦袖着手在回廊处说话,“过来吧,娘娘要见你。”
含钏赶忙拿手抿了抿鬓边的头发,埋头弯腰过了排帘,帘子后是一座八仙过海的红橡木屏风,绕过屏风,是设在偏阁里的小桌,含钏埋着头跪在地上,声音清楚,“婢内膳房甲字号七品女使贺含钏,给淑妃娘娘问安,淑妃娘娘万福长乐!”
额头触在冰冰凉的青石砖上。
含钏只能看见淑妃脚上那双绯红双蝴流苏单丝罗鞋子。
“起来吧。”
声音很柔,软得像飘在空中的羽毛。
含钏垂着头起身,只听那管声音笑起来,应当是在同素锦说话,“宫里有句老话儿,美人儿在掖庭——谁能想到内膳房还有这般标致的姑娘。”
含钏有点后悔没把刘海再剪长一点。
素锦恭顺的声音应承道,“内宫的宫人规矩重,掖庭里的宫人和内宫的宫人不太一样,颇有些随性的味道,您便看个新鲜罢了。”
含钏听着素锦转过身在朝她说话。
“淑妃娘娘温和大度,也不喜欢宫人们在她跟前拘谨内向——这盅浑水豆花,可是出自你手?”
素锦在给她递点子。
含钏微微抬起下颌,眼风总算是能扫到点杨淑妃,含钏不由有些心惊...
大唐时候,以胖为美...可如今过了大唐百来年了,还是以女子身量纤细婀娜为美...更别提当今圣人——有一说一,圣人对女人或许不太长情,但圣人挑女人的眼光那可真是值得载入史册——在含钏有限的记忆中,龚皇后美艳大气,曲贵妃玲珑妩媚,顺嫔温婉清丽...各自虽不同,却都是顶尖的美人儿,也有共同的特点——细腰纤纤,骨量颀长。
如今的杨淑妃...真对得起她的姓。
还好她的位份不是贵妃。
若是贵妃位份,那可真是以史为鉴、以史为镜了——杨淑妃也太圆了点吧!
脸若银盘,腰若漆柱,浑身散发着慈爱圆润的光辉。
淑妃如今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了?
不到三个月吧?
照理说,应当是三个月才显怀啊!
含钏绝对不信,圣人宠她的时候,她也是这幅样子!
含钏心里过了一出戏,面上好歹稳住了,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餐食,心里大致有了个底,“回素锦姑姑,浑水豆花是婢子做的。”
淑妃笑了笑,圆圆的手指掩了帕子,“豆花儿做得很好。”话语间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用的是成都东山的豆子,郫县的豆瓣酱,蜀中的二荆条。豆花松软绵甜,蘸料辛辣鲜香,还加了一味只有川人和云贵人才吃得了的鱼腥草,是本宫家乡的味道。”
含钏连忙福身谢礼,努力将声音放平,“回娘娘,近日白师傅和婢子发现长乐宫在内膳房提膳的时候少了,就算有时提了膳,也是照原样退回来。内膳房不禁惶恐,是否是哪里做得不合娘娘的胃口,婢子便琢磨了许久,特意呈上了娘娘家乡的浑水豆花。”
含钏语调很平,却吐字清晰,且有抑扬顿挫,引得人往下听。
含钏双手束在腰间,态度十分恭谨,“豆花性温,可拟肉,且易克化,加之夹层石膏点水,可清热解毒。蘸料,正如娘娘所说,用的都是川地的食材。原汤化原食,本土的味道配本土的菜才最正宗。更何况,辛辣可开胃可发汗可提神。娘娘身怀龙胎,本就辛苦,若是这一盅平平无奇的豆花,就能让娘娘吃得舒坦,内膳房方不辱使命,死而后已。”
淑妃笑道,“白师傅教得好”,又笑了笑,“这些时日都是小厨房在供给膳食,吃白师傅的菜,机会便少了”,手一挥,嘱咐素锦,“赏二十锭白银!”
含钏就势跪下,抬起头,重新将头磕在青石板上,沉声道,“娘娘,且听婢子再言三问。”
淑妃微愣,看向素锦。
素锦回首看向含钏,再恭顺地向淑妃福道,“贺女使是白师傅的关门弟子,白师傅伺候长乐宫饮食已有八年之久,娘娘不妨听一听贺女使究竟要说些什么。”
素锦心里“咚咚咚”,也打着鼓。
昨儿个夜里,值夜的小太监给她带了白斗光的话,说是他徒弟想求淑妃娘娘帮个大忙,但绝不让淑妃娘娘为难,只求她能在旁美言两句...至于到底帮什么忙,那小太监说得含含糊糊的,素锦自不能就这样算了,便亲去二门见了白斗光一面,白斗光说他这徒弟想求淑妃帮忙疏通一个出宫的份额。
这忙也不白帮,定能解淑妃近日之困。
素锦一听,心头微动。
若说长乐宫近日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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