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营中的安邦彦,静坐半晌,闷酒喝了不少,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方才在皇帝眼前激动不已的表情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沉如水。
安效良最先耐不住性子,上前道:“大哥,咱们、就这样把奢崇明给卖了?”
安邦彦又倒了一杯酒。
见状,已是气急的安效良劈手夺过酒杯,掷在地上,大声道:“都什么时候了,那皇帝就在不远,还喝!”
“你倒是说句话,还反不反了?”
“我问你,这次为什么来,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安邦彦咽了口唾沫,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动,即用低沉的声音道:
“可是造反…是那么容易的吗。”
“那依你的意思,这一年多的谋划,今日见了小皇帝一次,全都不作数了?”
水东宣抚使宋万化一个猛子起身,冷笑道:“早知你安邦彦如此的胆小怕事,我水东宋家就该与各土司直接起事!”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站住!”安邦彦低着头,手里握着刚刚捡起来的酒杯,沉声道:“呵呵,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在贵州,我安邦彦说东,没人敢往西,我没让你走,我赌你不敢踏出这个营门半步。”
语落,两名土司兵拦在门口,宋万化一惊,旋即回头,冲他冷笑道:
“怎么,你要开始为小皇帝做走狗了?”
安邦彦行事狠辣,宋万化心中有些胆虚,但事已至此,他仍是故作硬气,道:
“安邦彦,你要知道,一年多以来,对朝廷不满,参与谋划的土司,可不止我水东一家。”
“你说不干就不干了,把我们置于何地!”
“任你安家势力再大,也架不住我们十几家群起攻之。我劝你一句,莫要犯了众怒。”
“等到那个时候,小皇帝再把你做了弃子,你哭都没处哭!”
“就算你水西安氏不反,我等也是要反的!”
安邦彦垂头盯着手里空空的酒杯,神色冷峻,他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杯底自己的影子。
左身站着的安效良,也是神色变幻。
墓地,安邦彦神色一动,宋万化见到,表情先是一愣,瞬而转为畏惧不安。
“你、你要干什么?”
“用你的头,来向小皇帝表忠。”
安邦彦终究下定决心,他抽出小腿上的匕首,直直刺入宋万化的小腹,面无表情地道:
“我安家从未与你们议过造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何出此言啊?”
宋万化面容懊丧,悔不当初,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几经痉挛,这才完全死去。
安效良明白了他的意思,凝眸道:“这样一来,水东可就与我们安家,不死不休了,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
安邦彦冷眼看着,直到宋万化彻底没了动静,才招手示意手下收拾尸体,割了首级放在盒中。
他负手走出营帐,淡淡道:
“宋万化带来两千多人,其中有十几个死忠头目,你带人去解决他们。”
“然后、再与我去面圣。”
安效良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点点头,拾起立在桌边的刀,无声地走了。
......
是夜,明军大营数里外,喊杀声陡然而起。
“水东宋家,意欲谋反!”
“水西安氏忠于朝廷,为皇帝陛下平叛剿贼!”
一声声呼喊在黑夜中迸发出来,安效良骑在马上,手牵马缰,在他身后,无数道黑影冲击了毫无准备的水东土司营地。
死忠于宋万化的土司酋长们,纷纷冒头出来,大惊失色地互相询问。
“怎么回事,明军来了?”
被问到那人摇头,随即踹了身旁土司兵一脚,吼道:“去看看怎么回事,不能打了半天,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宣抚使被安邦彦杀了,他要投朝廷!”有人跑回来,匆忙说道,脸上还挂了彩。
一人瞠目,紧紧拉着传话这土司兵,口中不断重复:“这是真的,安邦彦把我们都卖了!?”
消息传来,很多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吗的,这个安邦彦,当初在贵州大家都劝他与奢崇明同时起事,他推推诿诿,非要等奢军拿下成都再起事,我就觉得他有问题。”
“现在好了,我们可是羊入虎口!”
几名死忠水东的土司说话间,其余土司却是互相对视几眼,眼神中不再那么坚定。
其实,很多人的想法都和安邦彦差不太多。
就以朝廷这次亲征的军力和阵容来看,奢崇明很难撑过今年,贵州起事,能打得过这支亲征大军吗?
何况,地方上还有白杆军等明军,在源源不断赶来。
就在犹豫的功夫,四周喊杀声愈发逼近,却是安效良领着水西、乌撒的土司军一万余人,向这边黑压压冲来。
远处,更是火光点点,明军大营经过简单的调动,总兵陈策率领一支明军骑兵卷着烟尘,隆隆而出。
这队约莫一千余人的明军骑兵停留在几里之外,正静静望着土司军的自相残杀。
陈策坐在马上,也觉得实在叫人意外,他眼眸中泛着亮光,道:
“安邦彦竟然真的投了朝廷?”
刘元斌手里扯着马缰,随在他身后,闻言也有些担忧,道:“安邦彦怕是不会一直安心的在贵州待着…”
“他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现在是水西候,万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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