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崔致远也曾听闻过太平贼善于裹挟和驱使百姓,一贯男女不分合营而宿,动辄令其聚众为乱的种种传言;他也是在不敢奢望其他的太多东西,只要能把人囫囵儿找回来就好了;对于饱经变乱与患难的人们而言,依旧活着才有最大的指望。
但帘幕背后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不堪情景,只有一些简单之极又相对干净的陈设;反而是他所挂念一身素净打扮的芙蓉,正在给一个躺在床榻上的人喂食。那人惨白的脸色与枯槁的形容,还是让崔致远一下子就认出来来了。
那不是本以为已然遇难的沈三娘又是谁人呢?这一刻的崔致远却是百感交集有口难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而下一刻端坐在几子上的芙蓉儿却是受惊一般的转身过来,却又放下手中的汤碗而欢喜的叫了起来:
“菩萨保佑,是崔郎,娘子,是崔郎来看你了。。”
“我就说善心之人会有好报的,天见可怜的,我对菩萨诚心祷告了一整晚。。”
“现在娘子还活着,崔郎君也没有事,这岂不就是老天开了眼。。”
名为芙蓉的年轻歌姬一边语无伦次的说到,一边却是经不住泪水滚滚下来了。而躺在病榻上的女人也慢慢的抬起手来,努力的摸着芙蓉满是泪水的脸庞,而用一种仿若是被砾石打磨过的嘶声艰难道:
“莫。。哭。。。活。。活着。。就。。好。。”
这一刻崔致远也再也忍不住了,而不管不顾的跨步过去握着女人轻飘飘几乎没有多少重量的手;然后又注意到她经过一夜剧变之后已然夹杂着灰白色的发丝,而哽声喊道:
“三娘,我便在这儿了,”
“真是崔郎么?奴。。奴,却是一时看不清了。。”
女人亦是用喜极而泣的腔调,却是眼神涣散的努力寻找着他的模糊位置:然后就被崔致远一把牵过手来按在自己的脸上动情道:
“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了,也绝不再舍下你了。。”
“这么说,还是那些太平贼。。军,令三娘捡回来一条性命?”
接下来,崔致远在芙蓉儿有些断断续续转述的言语当中,大致了解了沈三娘得以活下的一些缘故。那些乱兵在肆虐一天之后就把遍体鳞伤而气若游丝的她,给当做俘获扛上肩头想要夹带到别处去;然而在半路上却遇上了那些攻进来的太平军,于是就被中途弃之若敝的丢在路边。
然而是那些沿途收尸的民夫,发现被殴打和蹂躏又冻了一整夜,而变成浑身青紫的她居然还有一口气没落下去,就送到了另一处安置;结果有人给她清理身体而灌了几口糖粥,原本越发冰冷和僵硬的身子,就这么慢慢的回缓回来了。
接下来就有同样身为女性的太平士卒,前来过问和盘查她的出身来历;对她的遭遇也颇有些同情和宽慰之意。只是听说了三娘早年是出自吴兴沈氏的别支门第,因为家门被抄才落入风尘之中的经历,却是有些溢于言表的惊讶亦然。
然后,这些军营中人就给她提高了待遇,不但提供了明显优先一等的药物救治和饮食供给,还从那些临时留置和观察的大间当中,换到了这处相对僻静的杂物房中独处静养;甚至最后还应了她的试探性所请,而把滞留在城坊中的芙蓉儿也找出来专事照料她。
“难道是吴兴沈氏,尚有令人崇敬的当世资望之士,或是在太平。。军中身居其要的干系?”
听到这里,崔致远不由百感交集又真心叹息道:
“若非如此,可真是眼下不幸中之大幸了。”
“却是为郎君所言中了。。虽不有类,但也相去不远了。。”
芙蓉儿却是有些破涕为笑道:
“这又是怎样的情形和干系呢?”
崔致远不由惊讶道:
“我听那些送东西的人私下言语里提及过的,那位太平军之主的后宅之中,就有一位沈氏本家落魄的女儿。。”
芙蓉说到这里,不由左右顾盼的放低声线道:
“这可真是,”
满心匪夷所思的崔致远哑然而心念数闪:难道在自己面前知情解趣的这个女子,最后还会扯上某种类似外戚一般的干系么?难道自己能够过来找到芙蓉儿,反倒是沾了这三娘的光了?
“芙蓉儿。。慎。。言,这事。。还没。。个。。准。。”
病榻上的三娘却是努力出声制止道:
她自从年少新嫁他人之妇而被株连夫家抄拿堕入风尘,成为了许多人一亲芳泽的噱头;再到求死不得的折磨和挫败当中走出来,成为了艳帜高涨的一时翘楚。已在这些年见识和品尝过了这世间套多的悲欢离合,而不愿意再抱有更多不切实际的奢望了。
已经没落和崩解离析的吴兴沈氏也好,昔日同样衰微的夫家会稽顾氏也好,都已经成为很遥远的事情了。她也是在不愿意接受毫无来由的好处和善意,因为这也意味着日后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和报偿的结果;正所谓是期望的越高之际,便就失落和挫败的越大。
然而下一刻,还没有等崔致远继续出声宽慰她,就听见外间再度有人叫喊道:
“那个新罗人崔致远就在这儿么?”
“在下便是了。。”
崔致远闻声不由一惊,起身迎了出去。就见那名负责监守他的军吏王彦复,已然恭恭敬敬的退让在一旁,而由一名粗发短髯面阔的将弁居中背手而立,又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道:
“崔致远?奉大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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