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久违的热辣阳光,终于破开了厚重的云层而照在了长安城上的时候,龙首山下的北苑大战也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尾声。
迎面吹过来满是血腥、汗臭,又浸透了皮革金属气味的热风之中,满面倦容的黄巢也在眯着眼睛,看着最后被围困在战场中一块小台地上的两千多名河东兵,以及正中的那面“代北行营”大纛。
层层叠叠纠缠而铺的尸体环绕着这些最后的河东兵,显现出一幕既悲壮而又惨烈的情景来;那都是在不顾一切的围堵和强攻这些河东军所付出的代价使然。
如今这些身陷重围退无可退的官兵,亦是看起来充斥着疲惫而绝望的气氛。因为,在他们的不远处就是横跨渭水而过的便桥(中渭桥),然而就是这视野可见不到一里多地的距离,最终成为生死别离的天堑。
至于在北苑其他地方的战斗,也早早已经分晓出结果了。无论是悍勇如狮虎的河东牙将论安,还是弓马娴熟的行营突骑都将王蟾,或又是稳健如铁石的左厢兵马使薛威之流的官军大将,都相继悬首上了旗杆。
也唯有半路杀进来的那只沙陀军,仗着尤有马力和机动的一点优势,在左冲右突之间以不菲的代价,试探出多方包围圈尚未弥合的间隙而突走出去。
显然,经过了一波三折的战斗之后,黄巢终于距离彻底解决关中的危局和取得最后的胜利,似乎只剩下触手可及的距离了;只要他一个号令就可以将血海深仇和宿怨已久的崔安潜,给执杀到自己面前来了。
然而,在战场对面阵列中偶然响起的轰鸣声和冒出来的灰烟,以及高举在空中的青色旗帜,则又在提醒着他,这场胜利的甘美果实其实也并不是由他独享的。
那是以浅灰和青蓝色调为主步骑俱全的阵容,一看就是行伍森严、队列缜密的从东北面和东向互为抵角,以长板大车连成了数道弧形的封锁阵线;而又以火器弓弩堆聚其后,不慌不忙逐一杀伤和削弱着河东残军的外围。
因此,至少对黄巢麾下这支远道归来,又不得不历经苦战的疲惫之师而言;在摸清和搞明白了城内那位便宜女婿的实力和具体态度之前,这京畿之地都尚称不上是能够令人高枕无忧。
然后,他有将视线投向了包围圈的另一端东南面,那面两面“东都北面防御使”“都畿道行营东南都虞侯”的大旗下,略显杂乱的阵容;心中却是再度叹息了起来。
他在关东一路征战过来也留下来至少十几路人马,相继册封和收编的守臣也有二三十位了;然后最后能够引兵前来的支援关中的,居然还是这位一度名不见经传的朱三。
这岂不是再一次证明了自己那位“和尚女婿”的识人之明了?然而,偏又是这位“朱三”让黄巢的心中变得犹疑和举棋不定起来了,毕竟众所周知因为他长兄的缘故,一贯与南边往来甚密未曾间断过。
然而,虽说他麾下这万余兵马乃是最为孱弱的一方,装备器械亦是杂驳不堪,连黄巢带回来的任何一支军伍都不如。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这支人马反而成为了眼下局面当中,举重轻重的一股存在了。
然而黄巢又有些暗自懊恼起来,之前派去夺取大内北墙出口——玄武门的兵部尚书黄鄂却迟迟没有消息回复,这无疑又让他潜在的不利因素更加重了一分。难道他身为曾经的冲天大将军,如今堂堂的大齐天子,真要卑言曲求于人么
想到这里,黄巢对于立即结束这场战事的yù_wàng就更加的迫切起来。虽说他麾下尚余三万多堪用健儿,在关西各地亦有若干留守军马;但是实际上大多数人马俱疲且不乏伤病满营,而需要觅地好好休整和补充才能恢复旧观。
因此,随后他就下定了决心低声倦怠的对着左右招手道:
“传我令去,使人上前招降河东残部吧;就说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交出崔老贼以下的领军诸人,其他士卒将校皆可网开一面姑且得活。。”
“再派人前去东南面的军中,传喻那朱三前来觐见吧。。就说我要当面好生封赏他的救驾急援之功。。”
不久之后,就当黄巢使人轮番奔走于阵前再三叫喊不已,但是这些河东军像是不为所动一般的毫无反响;直到另一端太平军阵列之中,突然响起了滚雷阵阵的轰鸣声;接二连三的炮子轰打在了河东军残部的阵中,连带这居中顽强挺立的行营大纛都被扫断摧折下去。
而这些聚集在土丘上沉默而麻木亦然的河东兵,才像是被一下子惊醒过来又炸了窝一般哗然大喧的四下退避和逃散开来,然后又被四下包围圈的兵马堵截住又反推着冲杀撕斗回来;
然而接下来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当那些为太平军阵列所冲的河东兵,几乎是迎着铳击和箭射纷纷丢下兵器,高举双手的跪在地上当场高声请降和求饶起来;反而是遭到其他方向的河东兵,却是拼死争斗着然后被砍杀、戳死在当前。
然后,其中又杀出了一支数百全身披挂的甲兵,人人具持大刀长斧大开大合奋力砍杀,而于围攻的大齐军马中几无一合之敌连破数阵,又仿入无人之境一般的接连杀穿到了渭河边上,才折转过来又杀向了百步之外的中渭桥。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黄巢,却是不怒反喜道:
“崔老贼这是黔驴技穷了。。却正好入我彀中!”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多久,这些带着满身箭矢与血色已然杀到中渭桥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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