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什么这种利国利民足以传扬、流芳后世的东西,总是一样样的不能为朝廷所用,而是出现在了这些杀官造反、迫害豪强大户世族为家常便饭的草贼手中;难道是当今国朝真的已经是天命不在的征兆么,或者说那些一以贯之掌握传业授道门径的古老世族们,也该到了真正面对世道大变之期了么。
他甚至可以想象在这种廉价的书籍流传开来之后;原本这些草贼形同妖言异说的所谓主张和道理,自此摆脱了口口相传的谬误和偏差的局限性,而真正有了在民间形成相应思潮和言论之路的基础和前提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困顿于饥苦有缺乏上进之路的贫寒士子,见到了这些妖言之书后会产生怎样的反响和连动。
而自己在屯庄里所见那些,强制受过粗通文字教导的青壮和孩童,依靠这些书籍就能很容易领会和接受草贼的异端邪说。而不再为过往师徒门人那般,以私相言传身教的传道授业方式所局限,而轻而易举的蛊惑、造就出一大批天然接受和拥护草贼邪说之理的盲从之人来。
再加上那些草贼正在兴办的讲习之所,一旦他们日后学成为草贼所用;那简直就是在断绝旧日官府的根源和影响,而再无心向朝廷的基础了;而更深一步从长远看如此行事,也是在砍伐和挖掘那些号称以传经、治学为家业的门阀世族,在仕途和授学当中赖以为优势的跟脚。
他虽然对于那些世家大族把持学识而垄断晋身之途的做法深以为恶,但是一想到这些“斯文扫地”“圣言下堕”的前景和可能性;还是禁不住生出诸如不寒而栗、失落和空虚的负面情绪来。
他这种惊异和震撼一直蓄而不发的积累起来,经历辗转反复而长吁短叹的一整夜,又不明所以重新被带到海边的港口中去;亲眼见到一个从船上颤颤巍巍走下的人之后,才像是得到了触发一般的骤然宣泄开来。
“鲁望兄?!!!!是你么,鲁望兄”
别字鲁望的陆龟蒙,也未想到自己在落入那位号称“咬上一口入骨三分”的“毒蝮刺史”王三伦手中后,此生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他本以为自己的结局就这么慢慢病死在苏州的牢狱之中,结果突然有一天就被人给带了出来,一路舟车不停的送到杭州去。
然后他才逐渐明白过来,能够将他从王三伦这位酷吏手中要出来的,乃是占据杭州一方大豪的八都团练使董昌的面子和手段;但是作为被王刺史已经吞进去的东西,那些被抄没田土房宅财货在内的家产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而他的族人和亲眷也是被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甫里乡,顾渚山下偌大人丁兴旺的陆家村,却是转眼之间就是fēng_liú云散,而只剩下他这把残年枯骨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位将他给解脱出来的董昌、董团练,也丝毫没有接见或是辟举他的意图,而是把心情坎坷的他足足晾了三四天权作修养之后,又马不停蹄的送上了一艘大海船出航而去了。
等到在他船上昏昏噩噩的一路过来之后,已经是身处在沦陷于草贼手中的广州港市当中了。这简直让他莫名其妙又是悲愤莫名的不知所措。到底是谁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来炮制和折腾他呢。
见到等在栈桥上对方的那一刻,陆龟蒙一直积郁局困在心中的不解和疑惑,才像是豁然而解一般的爆发出来。这赫然是据说已经投了草贼,并为之张目连累到自己的那位故人兼挚友啊
“袭美啊袭美,你可是害苦吾哉。。”
然而,积攒了千言万语的心思和话头在陆龟蒙嘴边,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大声叹息:
而在远处一个刚刚走下传来的人,也在饶有趣味的好奇打量着这一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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