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处理前刺史髙鄩的轻描淡写,对于随后献上出逃曾衮一行人的,前管桂经略使李攒的处置就要有些复杂了。
身为交州刺史的髙鄩可以说是一个才具平庸的人物,所以很容易就被那些地方豪族给架空起来,而继续充做一个明面上的摆设;因此就算放走了对义军的影响也是无伤大雅,反而有利营造一个宽仁守诺的名声。
但是身为前管桂经略使李攒就不一样了,这位可曾经是义军的劲敌和老对手,也是一名戍边多年经验丰富的宿将。早些时日可是凭借有限的戍军和土团兵,以及岭西多山的天然地利之势;将来自广府方面占据大兵力优势的义军主力,给挡在柳州到宾州一线的群山之间,而数月难得寸功。
如果不是后来粮路断绝而渐渐衣粮供给不上的弊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显露和爆发起来;导致饥寒交迫的官军开始内乱,由那些思归心切的戍卒们哗变驱逐了他这位经略使;只怕是那些在山地中打转的义军大部,还没有机会摸到桂州(今桂林)城下呢。
要知道在此之前,桂管经略使下辖有桂(今桂林、临桂、兴安、荔浦、永福、龙胜)、昭(今平乐、恭城)、蒙(今蒙山)、富(今昭平)、梧(今梧州、苍梧)、浔(今桂平)、郁林(今玉林)、平琴(今玉林境)、宾(今宾阳)、澄(今上林)、绣(今桂平境)、柳(今柳州、柳江)、融(今融水、融安)十三州之地;
以及及纡、归思(均今忻城境)、思顺、蕃、述昆、温泉(均今宜州境)6个羁縻州。而常年在编的本地长征戍卒就只有一千人;其他都是随调随走的客军,还有地方征发的土兵,团练来维持局面;
桂管经略的地盘虽然看起来颇大,但多山地而土地贫瘠、户口有限而民风彪悍。历年还有一堆西原蛮右江部落大姓在内的土蛮,时不时跳出来添乱。
可以说他治军和领政的手腕都是很有一套的,剿抚蛮夷也是颇有方略;真是放了就有放虎归山之嫌,之前的交州之乱就是他居中呼应,配合外来的曾衮给搞出来;
虽然反复无常的背叛总是让人不齿,但是如果翻脸不认帐把人直接杀了,则有碍义军在安南后续维持下去的信誉和名声不说,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人敢向义军投降了,可说是一个比较烫手的大麻烦;
不过这人也有一个弱点,就是他在当地的家眷族人众多;这也是他在情势急转直下之后,毫不犹豫带人把出逃的曾衮给卖了的缘故;其实周淮安对于跑掉一个自封都护的曾衮,其实并不算特别的在意;
虽然这厮很有些手段和决断也不法勇略,但毕竟是个空降下来的外来者;没有地方势力为之呼应的话可以说是基本寸步难行的,也很难在近几年内翻起什么波浪来;倒是有他这么一个在逃的外部威胁存在,可以进一步的刺激和维持那些地方势力,更加团结和依附在周淮安所代表的义军周围。
思前想后,最终周淮安只能下令将李攒给严密看守关押起来,等过了一段时间冷处理以淡化其影响之后再做决定好了。
待到交州乃至安南的基本利益格局基本稳定下来之后,到时候无论他是年老体衰的“病死”,还是想不开“自杀”,都已经无关大局了;也没有多少人会觉得特别突兀,或是产生更多连锁反响了。
只是当几天后,周淮安站在东罗门的城头上,目送走放流而下的前刺史髙鄩全家老小,连同装了满了家资的好几条大船;
“就这样放过了这厮么。。”
站在周淮安身边的军主簿兼副手柴平,却是有些郁闷的开口道。
“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啊。。还有这么多的民脂民膏啊。。”
“你可还记得我曾在讲习会上说过的,关于多种角度看待事物的辨证之法,以及按照分主次先后论事的矛盾说么。。”
周淮安却是不以为意对他的道。
“如今安南治下的局面,已经不是以强梁豪族欺压普通百姓,而令其饱受煎迫而走投无路,为主要矛盾和对抗了。。”
“而是在当地生息繁衍的汉家子民,与那些土族蛮夷的长久生存之争,为根本的症结和矛盾所在了。。这也是我们一直在争取和努力的方向。。”
“因此如果不加变化和调整的继续死板沿用,我们在广府所推行的那些方略和手段,或是毫无区别对待和甄别,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刀切。。。”
“那只怕是发动不了多少百姓追随我们不说,反要弄得人心分裂涣散,得到一个事倍功半乃至适得其反的效果了。。”
说到这里,周淮安继续徐徐善诱道。
“或者再换一个角度来说,现如今你觉得我们全面掌控交州地方的实力和余地么。。义军的重点始终还是在北面,而不是局限于这一隅的南疆之地。。”
“这样的话我们想要确保一个相对安稳的后方,和长久提供稻米物产的稳定产地,就必须以相应的妥协手段,来借助和留用一些地方上可以争取到的亲附势力了。。”
“这样才能以较少的代价和日后维持的成本,为广府的义军持续发展壮大,以及地方民生的改善提供源源不断的后续之力,这就是更加长远的大局需要了。。”
“也罢,或是你说的亦有道理。。”
柴平重重吁了口气,算是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那便待到日后我等有足够的大势和余力,再来改变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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