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钱二小跑着赶上前头,刚要开口搭问,对方却是已经听得声响,转回头来。
两人打了个照脸,趁着将出未出的太阳,倒是将彼此都看了个清楚。
“费老爹?”
钱二见得对方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腰背,登时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开口叫道。
对面人回头见得钱二,却是咧开一个笑,道:“是钱二啊?赶巧今天遇得你。”
又反手拍了拍后头的大竹篓,道:“家里得了些菘菜同小莺桃,镇上卖不出价,我索性去城里卖。”
那竹篓足有半人高,背在他身后,将其整个人都挡住了,竹片相接的缝隙处还露出许多菘菜叶子同莺桃枝叶来,看着沉甸甸的,将人的肩膀都压得低了几分。
钱二自己挑着重担,见得对方这样大的年纪还要如此辛苦,忍不住就问:“怎么不见你家老大老二,天气又热,路又远,倒叫你一个老的去做买卖,也忒过分了吧?”
费老爹连忙摆了摆手,笑道:“不关他们事,那两一个去修堤,一个去挖田了,剩得家中还五六个小的,自家又有田要种,两个媳妇同我那老婆子就留下照管,只我一个得些闲空……眼见菜都要烂在地里了……”
他解释了几句,又问道:“你大哥而今在哪一处?是去堤上了,还是分去圩田?”
钱二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修圩田不是抽的人丁吗?却不曾抽到我们家,我那大哥正在地间忙活。”
费老爹诧异极了,道:“你们建平不修水柜吗?各县自家修水柜,而今不修,将来遇得旱时去哪里寻水用?”
又道:“上头官人着人下来说了,各村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我们村同隔壁白门村同用一处,哪一家此时不管,将来就要花钱买水。”
他说到此处,越发奇怪,道:“我那侄儿也在建平,上回见得他还说起此事,好似就在你们隔壁村,却也出了两丁人……”
钱二头一回听说这事,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钱家有五亩七分地,又种了许多果树,另栽桑麻,钱二虽然隔三差五挑个担子四处卖点小吃食,可近乎一半收入却都来源于农事。如若缺水,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时也紧张起来,缠着费老爹问了许多话,连做买卖的心思都淡了几分,等到去得城中把摊子支起来,却是好几回不是漏放了盐,就是少找了铜板,幸而往来的都是熟客,倒是没怎么追究。
等到匆匆回得村里,他当即就把路上遇得隔壁县中熟人,提到衙门正在修水柜的事同父兄并同宗说了。
一时之间,“嗡”的一下,一门上下二三十人俱都大声议论起来。
这人道:“旁的地方都建水柜,咱们村左近怎么不建?听说荆山正在修圩田,除却清池、宣县,我们县中也占了例份,谁晓得堤坝造好之后,水要往哪一处走,万一遇得农时没雨,难道要找老天要去?”
那人道:“去寻里长问一问,从前州中不是来过一个官人说要修圩田,还说要修堤坝,修完之后,水要往矮山脚下走的,离咱们田有一里路,不知能不能引过来。”
“姓裴的官人吧,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日还在此处住了小半个月,日日都去河边量水深,后头年年都来一回,住回回都住我们家的。”
钱二忙道:“我听人说,此时修水柜堤坝,要是不出钱出力,将来要用水,就要按量给钱!”
众人立时哗然大惊,纷纷问道:“此时出钱出力,是不是将来就能用水了?”
钱二点头道:“听得说是,却也不知真假。”
正说话间,却有个后生喘着粗气冲得进来,往当中一站,大声道:“我是咱们这一处水柜修在矮山下,姓孙的俱都出了份子,有几家还出了人,前一阵就去石相村里头帮着担水挑禾柴,还有帮厨的,只瞒着我们这一姓罢了!”
钱家村共有两个大姓,一姓钱,一姓孙,村子虽是钱姓人落地建了才有的,因改朝前迁了好几枝往北边去,剩得的人就不如孙姓来得多,到得此时,虽说村名还是唤作“钱家村”,其实已是姓孙的势力得出来,先平息了一番众人躁动之声,又把钱二从外边听来的话说了。
那里正装傻道:“却不曾听得这事,待我明日去县里问一问。”
前头出去打听的后生却是早跳了出来,骂道:“你装什么相!我只问你,那孙大可兄弟二人哪里去了?是不是去石相村帮着挑水担柴?是给谁人担的?难道竟不是去服役?我们已是听得旁人说了,你是不是有意瞒着不叫我们知晓水柜的事情?”
旱时买水要钱,对农人来说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然则本来可以分文不花,只要提前出力即可,却因被人刻意隐瞒,致使只能将来吃亏。
如若没有提前得信,任由这般发展,以后遇得旱时,无处寻水,当真要高价去买,偏又出不起那份钱的话,简直是要人看着自己的粮田活生生干死。
何况灾年间不能指着旁人的良心过活,得起来,拱手弯腰,袖几及地,深深行了一礼。
郭安南吓了一跳,如何敢受,连忙躲到一边去,又将那罗立扶了起来,道:“罗知县何故如此?!使不得,使不得!”
罗立拖着郭安南的手,却不肯放,也不肯站,更不顾自己脸面,只道:“安南,我一县许多百姓生计,全系于你一身了,只求一个准话——如若我建平不出人、不出粮,那圩田、堤坝当真就修不了了吗?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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