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听了吕全的话,有些惊讶,按着记忆,他知道自家欠了债,但不知道细节,因为这都是娘亲吴氏在操办的。
他更没有想到,家里赖以为生的鱼池(鱼塘),已被娘当做抵押,用来借贷。
如果还不起本、息,鱼池就要被债主收走了。
按照这一世记忆中听到的闲言碎语,他发现这年头放债的利息都不低,远超月息3分(3)。
在后世,月息超过3分就是法律层面的高利贷。
想到高利贷,李笠心中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就冒出来,看着吕全,面色未变,心中却平静不了。
那一世,他家被高利贷搞垮了。
当然,法治社会,放贷的人很会钻空子,有各种办法回避相关法律条文,加上许多人确实等钱急用,所以高利贷实际上屡禁不止。
事情的由来,是他父亲经营着一家制造厂,虽然规模不算很大,但发展势头很好,结果碰到行业寒冬,流动资金不足,工厂周转不灵,眼见着就要完了。
银行不肯放贷救急,无奈之下,只能高息借贷救急。
结果工厂还没熬到行业回暖,利滚利滚出来的债务已经无法偿还,债主上门催债,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父亲走投无路,最后上天台想要跳楼,被他拼命扯住,一家人抱头痛哭。
为了还钱,工厂没了,房子也卖了,一家人租房子住,依旧欠了一屁股债,他年纪轻轻闯社会赚钱还债,被社会毒打得遍体鳞伤。
一家人忙碌多年,省吃俭用,好歹还清债务。
现在,吃人的高利贷又上门了!
李笠盯着吕全,恨不得把对方活撕了,但他做不到,且不说打不过对方的随从,就说这借贷,以当前时代的水准来看,利息不算高。
这个时代,有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高息借贷的危害,但是“高利贷”一说并不流行,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借人家钱,不还钱还有理了?
更别说这吕全,是给鄱阳王府放债(贷)的,鄱阳王府在鄱阳,等同于至高存在,草民哪敢反抗?
刘德才昨日还反复叮咛,让他见着鄱阳王府的人可得绕着走。
闻讯赶来的吴氏,见着债主登门,儿子又在一旁,知道瞒不过儿子自家欠债累累的秘密,只能不住乞求:
“吕掌柜,此事可否缓缓?缓到明年夏天,我一定连多出来的利息一起还了。”
吕全听完,笑吟吟的说:“吴大娘,我呢,一向好说话。”
“借契上写的期限是几月几日,我就几月几日来结账,绝不提前一日,也绝不拖后一日。”
“你四处打听打听,我吕某人放债、收债,何时对借债的动过粗,向来不都是好借好还?”
“我知道你不会赖账,可延期还债这件事,我吕某同意,王府那边的管事也不答应,你莫要让我难做。”
“今年年底,王府那边是要结账的,债不过年嘛,你要么还了本、息,要么拿鱼池抵债,这件事,就是闹到官府,借契上可是白纸黑字,你觉得官府会怎么说?”
“你家有难处,我知道,但吕某人微言轻,在管事面前说不上话,不如....”
吕全说到这里,看向李笠,笑起来:“不如让李三郎到王府里,当面向管事求求情,求管事通融
通融?”
鄱阳王府那是什么地方,寻常小民进去,如同鱼上砧板。
吴氏闻言面色惨白,看看儿子,再说不出什么话。
李笠心中气愤,却无能为力,吕全见着母子二人哑巴了,笑了笑:“今日,我亲自登门把话带到了,期限一到,我再去白石村,结账。”
待得吕全离开,吴氏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一晃就要倒地,被李笠搀着。
李笠扶着娘在一旁坐下,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只见吴氏不住叹气,絮絮叨叨诉起苦来。
这些年来,吴氏主持家务,李笠还未成年,所以许多事情吴氏不让儿子知道,如今瞒不住了,要说些什么,也没什么用了。
只能诉苦。
李家连逢变故,先是大同元年,吕氏的良人和长子(即李笠之父及长兄)遇难,娘家也完了。
然后去年,吕氏的次子、李笠的二兄捕鱼时受寒、染病,熬到今年年初,人也没了。
短短几年时间,家中一下没了三个壮年男丁,积蓄也渐渐花光。
不仅如此,为了给李二郎治病,吕氏一咬牙,以自家鱼池作抵押,向放债的吕全借钱。
鱼池和儿子,当然是儿子重要,吕氏只盼次子熬过来,然后今年一家人努力赚钱,年底就能把债还了。
但儿子的命没保住,家里也没钱买‘恤’,也就是没钱免役。
于是吴氏不得不以女丁身份服吏役,在县廨帮厨,幺子李笠要顶李二郎的吏役,终日捕鱼累得要死要活。
一家人哪里有多余时间去捕鱼赚钱还债。
现在,债主不通融,距离年底只有一个多月,吴氏琢磨着就算贱卖鱼池中的鱼儿,也凑不够钱还债。
还不了债,债主就会把鱼池收走。
虽然房子还在,李家的日子也能过下去,但这就和种田的没了田一样,日子只会越过越差。
这年头虽然许多人也养鱼,鱼价不高,然而鱼池养鱼是比出船捕鱼要赚钱的营生。
更别说李家如今就李笠这个“伪半丁”,还得靠鱼池养鱼作为主要收入。
而且平日捕鱼,若有鱼池,可以把鱼儿暂养在鱼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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