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辞翻身侧躺,狠狠掐着自己今日被柔珂扶过的手臂,漠然呢喃:“白头如新,可不就是白头如新么?”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人心尤甚。
她怕些什么?左右柔珂认不出她,即便瞧出些许眉目生长变化的痕迹,只怕也不敢认。倒是自己瑟缩踟蹰的,反叫人生疑,非长久之策,不如坦然应对。
棠辞轻轻叹了一声,手覆上额头,自语:“她说你待她好,我就信了,并会记在心上,不牵连于你。”
刑部司狱司所在处门前栽有两棵古槐,年头已久,不知起自何时。
因刑部尚书胡来彦好重典酷刑,每有犯事之人获罪入得司狱司,三五年内若无圣谕恩敕,大罗神仙也救不出来。纵是有那么一两个祖上积了阴德的,被家人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地接回去,或是手脚残疾或是疯狂癫痫,总归落得个自卑怯怯的心境,下半辈子便缩头缩脑地困在宅子里混过去了。
又赶上近两年,那古槐树不知什么缘由竟不开花了。木无花则虚,虚则阴,槐字去木为鬼。京中民众便笑称司狱司乃鬼见愁,戾魂恶鬼徘徊门前都不敢进去,被内里彻夜达昼的哭嚎声给吓住了脚步。
是日,胡来彦闲庭信步地从司狱司走出,身旁跟着个小官员在躬身说事。
细细瞧来,那官员蹙眉垮脸,一副苦相,禀的应是棘手之事。然而胡来彦逗鸟看花,眉眼清明舒展,心境宽松平和。
行至正门,官员禀完了事,束手站着,等待发话。
胡来彦仰头眯眼望了望槐树错乱繁杂光秃秃的枝干,嘴角微微一挑:“温振道是个死人,又无子无后,你怕些个什么?那一家的老娘们大大小小的俱发去黔州开路铺砖了,无钱财无门路的,上京平反恐比登天还难罢。”
“可……早前趁乱逃窜失踪的那位温家小姐……”官员眼皮一跳,忙改口,“那温姓女犯,至今仍无下落,恐夜长梦多啊。”
困在金笼里的鹦哥尖声学舌:“夜长梦多,夜长梦多!”
“多话,让你学个万寿无疆怎地没这么容易?”胡来彦拍了拍鸟笼子,继而整整衣襟,往前迈去,“亏你也晓得她是个女犯,服役逃脱本是死罪,旦她敢入京城,四面城墙十二道门哪一道门没我的眼线?抓来了投去府衙里,折磨死了也没人怪罪。再者,她是淳祐四年逃走的罢,至今已有八年,到了年底户籍都该给她销掉了,即便有她平反的机会,她说她是温家小姐她便是了?”
面前滚过个华贵车辇,赶车的内侍早早地望见司狱司门前立着两个官员,此刻看清服色补子了连忙勒马停车,下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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