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掀起袍子一角,由童子扶着下楼。他仪态孤傲,衬上一尾邪艳的眼角,举世无双。他看来是真对这戏子上心,翻手让童子退下,竟要自己去扶梨相公下台。
梨钿心里一跳,姿态却不敢怠慢,又福了身,道:“不敢劳烦公子。”
季尧没说话,只一直伸着手看她。她便也不能再拒绝,轻轻把手放到那穿着天青色丝质长袍的手臂上。甫一碰到那布料,掌下的手便一抬,贴合处传来的温度令人心悸。
她默不作声地任由季尧把她带到后台,行了礼道:“烦公子稍等。”
梨钿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睛,卸起妆来。唱戏的成日浓墨重彩,台上一刻鲜亮,后台洗去铅华时也徒留平凡。
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要搁古时候,已是倒贴家财都没人要的老人。如今季尧不过二十光景,正是风华正茂时,如何能真的瞧上她呢。不过图个乐子罢了,世家的小公子,哪里来的切心实意。
更何况就算得以倒贴,自己又何来的家财呢。
她盯着对面那不施粉黛的容颜,将指尖掐进自己的掌心,似在提醒自己般一字一顿道:“你只是圭园的梨相公。”
季尧已经在茶厅落座多时。这厅子布置得简单精巧,层叠的乌木穹顶,古朴的桌椅茶具,就连窗门处的挡帘都舍弃了珠光宝华,而以青竹麻缕替代。
梨钿掀起卷帘,款步行至桌前,道一声“公子久等”,便替主座上的人斟茶倒酒,张罗饭菜。她正要接着伺候时,季尧伸手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杯,道:“不必。”
梨钿怔了一下,又拾起合适的笑意,轻声道歉:“可是服侍不周了?”
季尧却没回答,只招手让圭园服侍的仆人退下。仆人有些为难地行了礼:“公子,这不合规矩。”
“哪儿的规矩?”对着梨钿好声好气的季家二少绷起了脸,一股之前被忽视的强硬气势发散出来,把几个仆人吓得连连跪地,“小小一个戏园子,跟少爷我谈规矩,你们好大的胆子。”
圭园的角儿伺候客人,是要有人陪衬着的,免得那些客人动手动脚,也免得自己园里的角儿多话,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然而梨钿是个与世不争的好性子,季尧这一月来也没甚出格的动作,仆人怕惹恼这位爷,只得连声道歉,诺诺地退下了。
梨钿不知道季尧突然发的什么脾气,只以为是自己惹了他,又歉了一句:“公子息怒,是奴婢不周到。”
“无需道歉,不关你事。”季尧扶住要起身拘礼的梨钿,解释道,“这些狗东西爱告状,老板要知道我不让你陪酒,指不定怎么数落你。”
梨钿又愣了一瞬,说不出话来。季尧的贴心让她无所适从,心里头刚压下去的灼热情感一刹那又翻腾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她只好执起青木长筷,慢慢为他夹了几道菜。
“你的嗓子是唱曲儿的,不是来敬酒的。”季尧将她夹的菜吃了,给她也布了菜,又示意小童给她换上茶水。他顿了顿,拍拍梨钿的手,道,“我不会难为你,你也当好好保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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