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另一头,梁耀顶着日头拔着玉米地的草。奶奶在的时候就告诉他,地里种了庄稼就不能有杂草,谁家地里有杂草谁家里的人就是懒汉!梁耀最不想当的就是懒汉,懒汉也是村民最厌恶的人。梁耀是1988年出生的,他出生那年父亲已经35岁了。梁耀的父亲是残疾人,据说是在一场火灾中为了救人落下的残疾。此后一直娶不到媳妇,直到三十四岁时碰到梁耀的母亲,他母亲那会才十八岁,正是崇拜偶像的年纪,偶然听说了梁耀父亲的英雄事迹,就吵嚷着要嫁给他。因为梁耀母亲的任性,梁耀出生了,梁家后继有人了。
后来的事情就不太美妙了,梁耀的名字是奶奶娶的,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太太却专横的很,非说孙子是自己向菩萨要来的,名字就得叫‘要来’!梁耀的母亲生完孩子就后悔了,家里没有劳动力,各种苦活累活都压在她身上,孩子还小日夜都得照顾。梁老太太又是典型的封建思想,重男轻女、以夫为天,整天监督着梁耀母亲的一举一动,不准她串门,不准她跟小伙子说话,甚至在梁耀母亲哼歌的时候说她不守妇道勾搭人!
在梁耀满周岁的时候梁耀的母亲离开了大梁村,她在大梁村呆了两年,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再也没有人有她的消息。
梁耀的父亲在他七岁刚上一年级的时候也去世了,梁耀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奶奶把父亲平时睡觉的床褥搬出了房间,从褥子里飘散出一股浓烈的恶臭,这股熟悉的恶臭和父亲一样要彻底从他们家消失了。七岁的梁耀在奶奶看似麻木的表情里看出了无尽的心酸,他懵懂的跟着奶奶的脚步,看着奶奶把父亲生前的东西堆在一起,划着一根火柴想引燃那堆东西,燃烧的火柴在奶奶干枯的手指间燃尽了也没有点燃那堆泛着恶臭的床褥、衣物。
奶奶扔掉手里燃尽的火柴棍,又划燃一根继续引燃那堆东西。如此重复了五六次,总算有一小簇烟火从衣物堆里升腾起来。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奶奶,在火光的映照下突然开口絮叨起来;“早知道你爸走这么早,当初就该哄着你妈过完这几年……你爸最舒心的时候就是你妈在的那两年……我就是想教她怎么当个好媳妇,她还跑了,不守妇道!”说到这奶奶愤怒了,开始语无伦次的骂骂咧咧,骂的对象全是梁耀的母亲,那位只在他们生命里出现过两年的人。梁耀奶奶一生有多少积怨唯一不愿迁就的人可能只有梁耀的母亲。
七岁的梁耀经常听到奶奶咒骂自己毫无印象的母亲,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怨恨自己的母亲,反而觉得母亲的出走是正确的,他总感觉奶奶会吃人,最想吃掉的人就是出走的母亲。
后来在无尽的劳作中,奶奶又变得沉默了,直到半年前她也走了。
梁耀在孩童时期就经历了大部分人大半辈子才会经历的生离死别,照理说他的性格应该会很阴郁,可结果却恰恰相反,他很健康很活泼,像极了他那生活不能自理却整天乐呵呵的父亲。
梁耀是孤儿,村长把他的情况反应给了上面,没想到还真有回音,说是城里有一家人愿意收养梁耀。具体是什么人家也没人清楚,大家对城里人的印象就是有钱、穿的体面、吃的讲究。
十二岁的梁耀自己会洗衣服、做饭,地里的农活也全会干,砍柴、喂猪也做得来。他曾跑去告诉村长自己不需要人照顾。可村长说得找个愿意给他交学费的人。梁耀小学毕业考试数学、语文都得了八十几分,老师还夸他成绩好,他打心底也想继续上学。于是,他开始期待那个会给他交学费的人真的会出现。
梁耀从大伯那里知道今天又有陌生的人来村里了,大伯说应该是为他的事来的。大伯没让梁耀跟着去,上面已经来了好几次人了,也不知道这次靠不靠谱,家里的农活可不能因此耽搁了,别到最后城里没去成,粮食也没种好,吃的都没有了。
小吴已经来过大梁村好几次了,都是为了梁耀的事,要了解情况、要审批、要办手续,一切都弄妥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跟梁耀的大伯商量好后,小吴去梁耀家找人,破败的青瓦房里光线暗沉,小吴仔细看过后确定梁耀没在屋里,又四处去找人,寻找到玉米地的时候看见梁耀蹲在泥土地上、顶着烈日勤勉的劳作着。
那一刻小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一件能改变小小少年命运的好事。
“梁耀!”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梁耀呆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喊自己。名字虽然改了,但村里人喊‘要来’习惯了,没几个人会喊他梁耀。
梁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喊自己梁耀的人,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手里拿着文件夹的青年男子,看起来比学校的老师更讲究更有派头。梁耀答应了一声就住嘴了,他呆愣的看着小吴,等着对方的吩咐。
“梁耀快回家换身衣服,你的领养手续都办好了,一会就跟我走,我们要快点才能赶上火车!”。小吴工作效率高,对他来说梁耀的事就是上面吩咐下来的一份工作,越早办完越早交差。
梁耀下意识的哦了一声,抬脚往外走的时候,顺手把拔过的杂草也带了出来,他心里还想着奶奶的话:“拔过的草可不能留在地里,如果留在地里它们还能继续生长!”
接下来的事就发展的比较迅速,梁耀从地里回到家,就被大伯叫去河里洗了个澡,回到岸上的时候就被小吴兜头套好了衣服,然后小吴拽着他走向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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