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告。每日五次的祈祷哈桑从不错过,就算我们在玩,他也会告退,从院子里的深井汲起一桶水,清洗完毕,消失在那间破屋子里面。隔几分钟,他就会面带微笑走出来,发现我坐在墙上,或者坐在树枝上。可是,他今晚就要错过祈祷了,那全因为我。
市场不一会就空荡荡的,做生意的人都打烊了。我在一片泥泞中奔走,两边是成排的、挤得紧紧的小店,人们可以在一个血水横流的摊前买刚宰好的野鸡,而隔壁的小店则出售电子计算器。我在零落的人群中寻路前进,步履维艰的乞丐身上披着一层又一层的破布,小贩肩上扛着毛毯,布料商人和出售生鲜的屠夫则在关上铺门。我找不到哈桑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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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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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一个卖干果的小摊前面,有个年老的商人戴着蓝色的头巾,把一袋袋松子和葡萄干放到驴子身上。我向他描述哈桑的相貌。
他停下来,久久看着我,然后开口说:“兴许我见过他。”
“他跑哪边去了?”
他上下打量着我:“像你这样的男孩,干吗在这个时候找一个哈扎拉人呢?”他艳羡地看着我的皮衣和牛仔裤——牛仔穿的裤子,我们总是这样说。在阿富汗,拥有任何不是二手的美国货,都是财富的象征。
“我得找到他,老爷。”
“他是你的什么人?”他问。我不知道他干吗要这样问,但我提醒自己,不耐烦只会让他缄口不言。
“他是我家仆人的儿子。”我说。
那老人扬了扬灰白的眉毛幸运的哈扎拉人,有这么关心他的主人。他的父亲应该跪在你跟前,用睫毛扫去你靴子上的灰尘。”
“你到底告不告诉我啊?”
他将一只手放在驴背上,指着南边:“我想我看见你说的那个男孩朝那边跑去。他手里拿着一只风筝,蓝色的风筝。”
“真的吗?”我说。为你,千千万万遍。他这样承诺过。好样的,哈桑。好样的,可靠的哈桑。他一诺千金,替我追到了最后那只风筝。
“当然,这个时候他们也许已经逮住他了。”那个老人咕哝着说,把另一个箱子搬到驴背上。
“什么人?”
“其他几个男孩。”他说,“他们追着他,他们的打扮跟你差不多。”他抬眼看看天空,叹了口气,“走开吧,你耽误了我做祷告。”
但我已经朝那条小巷飞奔而去。
有那么几分钟,我徒劳无功地在市场中搜寻着。兴许那个老人看走了眼,可是他看到了蓝色的风筝。想到亲手拿着那只风筝……我探头寻找每条通道,每家店铺。没有哈桑的踪迹。
我正在担心天就快黑了,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声响。我来到一条僻静、泥泞的小巷。市场被一条大路分成两半,它就在那条大路的末端,成直角伸展开去。小巷车辙宛然,我走在上面,随着声音而去。靴子在泥泞中吱嘎作响,我呼出的气变成白雾。这狭窄的巷道跟一条冻结小溪平行,要是在春天,会有溪水潺潺流淌。小巷的另外一边是成排的柏树,枝头堆满积雪,散落在一些窄巷交错的平顶黏土房屋之间——那些房子比土屋茅舍好不了多少。
我又听见那声音,这次更响了,从某条小巷传出来。我悄悄走进巷口,屏住呼吸,在拐角处窥探。
那小巷是死胡同,哈桑站在末端,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拳头紧握,双腿微微张开。在他身后,有一堆破布瓦砾,摆着那只蓝风筝。那是我打开爸爸心门的钥匙。
挡住哈桑去路的是三个男孩,就是达乌德汗发动政变隔日,我们在山脚遇到、随后又被哈桑用弹弓打发走的那三个。瓦里站在一边,卡莫在另外一边,阿塞夫站在中间。我感到自己身体收缩,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阿塞夫神态放松而自信,他正在戴上他的不锈钢拳套。其他两个家伙紧张地挪动着双脚,看看阿塞夫,又看看哈桑,仿佛他们困住某种野兽,只有阿塞夫才能驯服。
“你的弹弓呢,哈扎拉人?”阿塞夫说,玩弄着手上的拳套,“你说过什么来着?‘他们会管你叫独眼龙阿塞夫。’很好,独眼龙阿塞夫。太聪明了,真的很聪明。再说一次,当人们手里握着上了膛的武器,想不变得聪明也难。”
我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我慢慢地、安静地呼着气,全身麻木。我看见他们逼近那个跟我共同长大的男孩,那个我懂事起就记得他的兔唇的男孩。
“但你今天很幸运,哈扎拉人。”阿塞夫说。他背朝我,但我敢打赌他脸上一定挂着邪恶的笑容。“我心情很好,可以原谅你。你们说呢,小子们?”
“太宽宏大量了,”卡莫喊道,“特别是考虑到他上次对我们那样粗鲁无礼。”他想学着阿塞夫的语调,可是声音里面有些颤抖。于是我明白了:他害怕的不是哈桑,绝对不是。他害怕,是因为不知道阿塞夫在打什么主意。
阿塞夫做了个解散的手势。“原谅你,就这样。”他声音放低一些,“当然,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我的原谅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很公平。”卡莫说。
“没有什么是免费的。”瓦里加上一句。
“你真是个幸运的哈扎拉人。”阿塞夫说,朝哈桑迈上一步。“因为今天,你所有付出的代价只是这个蓝风筝。公平的交易,小子们,是不是啊?”
“不止公平呢。”卡莫说。
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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