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到了院门口,自有一乘软轿等着,陪房何妈妈捺开轿帘,春月、夏莲扶着上了轿,四个婆子抬起,往秦媚娘住的清华院去。
何妈妈跟着轿子,眼角余光往后一扫,就见院门边一条人影闪了进去,何妈妈早看出来,除了那无事可做,专会惹事生非的潘婆子,还能是谁?
见大太太坐了轿子走,这会该到老太太面前去证实大太太真的病得腿软,走路都走不稳的,并非故意躺这许久不来上房问安侍候。
所以这世间有潘婆子这样的闲人在,也是有其用处的。
郑夫人去了不久,桂夫人也出来了,她倒没用软轿,只由丫头们一边一个,扶着慢慢走,陪房赵妈妈打着灯笼,在旁边絮絮不停:“当心!二太太可禁不起摔,披风捂紧些儿,这风又冷又厉,头晕病还没好全呢!”
这会儿雪却停了,地面白茫茫一片,晕黄的灯笼光打在上面,倒反而把眼睛给照花了。
秦媚娘在王妈妈和翠喜服侍下,舒舒服服泡在盛满热水的大木桶里,翠思和翠怜带着几个使丫头将房间重新收拾一番,熏笼里撒上媚娘惯常喜欢的玫瑰花香屑,紫檀木雕花大床从罗帐到被褥,全部换上新的,翠思嫌恶地指着西窗榻上的软垫和一应靠枕棉被说道:
“那上边的东西也一并换了罢,大如今都好了,不必她再来这儿碍眼!”
翠怜瞪了她一眼:“换就换,小声点行不行?你也看见咱们什么都记不起了,何苦再提醒她想那些事呕心!”
翠思便不再作声,恨恨走去将榻上的东西一股脑卷起绑了,叫丫头们搬了出去,翠怜再将柜里抱出来的干净软垫和靠枕棉被放上去,重新铺好。
翠喜从衣柜里寻了套烟紫色家常服,抖开来看,翠怜说:“这套是新的,入秋时三邀了大一同选的料子,做了四套绢纺家常服,烟紫豆绿粉红和雪樱色,只穿了豆绿和雪樱色两套,那人取了一套粉红的去穿,这套她肤色衬不起,没穿着。”
翠喜将衣裳放熏笼上熏暖,鄙夷地说道:
“凭她那样的身量肤色,也敢穿咱们***衣裳?咱们天生的美人丕子,身段玲珑婀娜,肤色粉嫩娇艳,还比她高了半个头去,也就是家常服,特意做得宽松些,若是那掐量着腰身做的贴身外袍,看她穿不穿得起!”
秦媚娘穿了衣裳出来,娘也刚好将恒哥儿抱进来,恒哥儿吃饱喝足,又洗了澡,很是兴奋,咦呀乱叫,远远地就朝媚娘伸出手,裂着嘴儿笑,露出两颗刚萌出的小白牙。
王妈妈和翠喜几个笑看媚娘将恒哥儿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小胖脸,恒哥儿也将滴了口水的小嘴儿凑上来亲媚娘,媚娘躲避不及,承了一脸的口水,惊叫着躲避,笑个不停,恒哥儿也咯咯直乐。
母子相亲、喜乐无边的幸福场景被走进来的徐俊英看了个正着,他静静地站在门边,脸上表情与欢喜无关,清冷而淡漠,还带着点郁。
王妈妈赶紧轻咳一声,媚娘只顾和恒哥儿**同鸭讲,乐不可支,本不理会,王妈妈只好走上前去对她说道:
“大,候爷回来了呢!”
媚娘怔了一怔,逗弄小孩她在行,前世最爱跟同事的小娃玩,可做人家还不是很适应,每次总觉得不是叫自己,二十来岁的窈窕淑女给人家叫,十分不爽。
她很快抬起头,看向门边的徐俊英,心思转了几转,最后决定用前世迎接男友的甜蜜笑容迎接这位候爷。
“候爷回来了!外边冷吧?快上暖炕坐着,翠喜泡杯热茶来……候爷用过饭了吗?没用的话,王妈妈可去安排!”
徐俊英目光轻闪,没去榻上,而是走到圆桌旁坐下,翠思抱了恒哥儿去,媚娘接过翠喜手上的茶杯奉上:
“候爷请用茶。”
淡淡花香袭来,烟紫色绢绣衣裳轻裹住袅娜多姿的身段,微微垂首,黑缎子般柔滑顺溜的长发流水似地倾泻而下……徐俊英不让自己再看,接茶时仍然不能避免地看住她捧茶杯的手,手指纤柔娇嫩,肤质粉红细腻,他还记得她的病容,苍白凌乱,毫无生气。这才半天功夫,她就完全恢复过来,鲜艳如花,浑身散发着骄人的青春气息,衣裳太单薄了,这么冷的天……他这才发现她竟然不穿外袍!
这女人怎么了?死而复生,乐昏头了吧,要是再病倒,他可不耐烦给她再弄一场丧礼。
“王妈妈,你们没有厚衣裳穿了吗?”徐俊英喝了口茶,沉声说道。
翠怜赶紧拿了件大红缎子面绣团花絮丝棉中袄,走来披在媚娘身上,媚娘看了看衣裳,却没有将手伸进袖笼,微皱着眉说道:“这衣裳留多久了?有股潮味儿,总得翻晒过才能穿。”
翠怜为难地说道:“连日寒没有日头,大又一直躺在房里,并不用穿外袍,所以也没顾着翻晒……”
翠喜另拿了件粉色绣牡丹花夹袄过来,说道:“大穿这件吧,刚才放熏笼上熏了一下。”
媚娘伸手将衣裳接过,抚一番,点头道:“就这件吧,其实也不觉得很冷……”
王妈妈帮着她穿衣,一边说道:“候爷是对的,奴婢们不够细心,刚从热水里出来,身上有点暖气,原该穿了衣裳捂着,不然又病了,可怎生是好?”
徐俊英说:“若再病了,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不剩都给我拉出去——这话只讲一次!”
王妈妈和翠喜低着头,不敢作声,媚娘悄悄看了徐俊英一眼,他脸色还算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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