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了好几天的天儿,铅云越压越重,黑沉沉的如泼重墨。街市上的风也凛冽了许多,卷起地上的落叶,如一只只断翅的枯蝶。十月,在吴琣的记忆里,应该是金秋,应该是天高云淡,应该是拉着朋友的手去郊游。怎么都不应该是背着重伤的弟弟,忐忑的担忧着前程,向着没有温暖、亲情的家走去。
才出了衙门没几步,琀哥儿就再也走不动了。吴琣知道他伤得有些重,躬身将琀哥儿背在身上。
昏暗的天色一如此时姐弟二人的心情,只是所想并不相同。
吴琣担心的是:一定要在短时间内,了解到那块腰牌倒底是何人持有,有何权力!若是腰牌背后的黑暗势力得知了自己冒名顶替,狐假虎威之事,迟早得向自己讨点利息?虽然这一次逃过了衙门杂事局的刁难,可那牌子可能引来的滔天之浪,不知有多重。她担心自己,能否平安渡过。
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语向前走着,过了半晌,琀哥儿趴在她肩头,轻声道:“姐,你别伤心,等我身体好了,咱们努力挣钱,一定会把今天砸的东西挣回来的。”琀哥儿说话的声音有些断续,小心翼翼的担心着吴琣。小大人一样的作派,听得吴琣心里一暖。
“嗬,这算什么呀!姐还有脑子,这里的妙计谁都抢不走。”吴琣装作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反而安慰起琀哥儿,“姐刚才还从那二个衙役身上‘a’了好几两银子呢!咱没赔!你明儿好好在家养着,姐这一天好几百万上下的,就不在家陪你了。琀哥儿身上还疼吗?一会儿回去,让李先生给你好好看看,一定会很快好的。”
“嗯。”琀哥儿随便应了一声,只觉得被打的左眼肿胀的睁不开,一蹦一蹦的胀痛得紧。身上也有几处,火灼一般,热辣辣的。便也没有去追问吴琣刚才说的那个“a”是什么意思,反正老姐最近脑子很灵光,这一定是最新的词汇。
听琀哥儿的声音,加上吴琣背着他走路的确是很吃力,也不便于姐弟聊天,就让他在背上休息一下。
再走出数丈,几日来一直隐忍的天终于落下了第一滴泪,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云翻涌压低,秋雨总是像重病,缠绵缱绻个不停。带着寒气的雨将原本干爽的地面滋润的一片泥泞,吴琣的青裙只一会儿便是一片濡湿,鞋底粘了厚厚的粘泥,拖泥带水走不利落。她背着琀哥儿向前赶了几步,只觉得秋雨连绵不绝,细细密密,带着透骨的秋寒将一身衣服从里到外湿了个透。
吴琣心里冷笑着: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老天爷都来欺负我。
身上,很重。
不光是琀哥儿的重量,吴琣觉得自己背负着一个天地的重量,那是她与琀哥儿的未来。
路过集市时已近傍晚,连绵秋雨之下,很多摊贩都撤了摊。路上零星的几个人,也是抱头顶伞向家奔去,偶尔回头看着这对姐弟,也只是顿一下足,奇怪的盯一下他们,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面摊上早已没人,只留下了一片没收拾完的狼籍,泥封的小炉倒在路边,理应通红的炭火早已被雨浇成了青白。蒸屉被踩的粉碎,散了一地的竹屑。大海碗的瓷不好,却没有被砸碎,只是裂了一个豁儿,对着天,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张着的小嘴。
这都是她的心血啊!起早贪黑了多少天,蒸了多少锅馒头、蒸饺、豆沙包才换回来的摊子呀!自己看得最为珍重的东西,就这么被人砸得稀烂,抛在一片泥泞里。
“算啦,算啦!别看了,看了都是血和泪。老话说得好,哪跌倒的,爬起来再哭!反正蒸货事业也不是我的最终目标!”吴琣撇了撇嘴,扭头向甜水井胡同走去,只觉得眼眶有些热,脸上都是雨,不知有没有泪。有位大师说得好:顺其自然,不怨怒,不躁进,不过度,不强求。咱们要做就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做一个纯粹的人……呃,这个有点扯远了。现在的重点是,先把弟弟背回去,你说九岁的娃怎么这么沉。
雨水绵细模糊了眼,刺得有点疼,吴琣把琀哥儿往上掂了掂,腾出一只手往脸上抹撒了一下。就这一眼没看见的当口,脚下“嗑”的一声撞在突起的石块上,二人立时失去重心。吴琣急忙垫步拧腰变换了几个姿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这儿倒是稳住了,背上的琀哥儿惯使然又前倾了半分。“唉,唉!”吴琣脚被自己的裙摆绊住,两人都是一头扎在泥水里。这下倒好,吴琣再次变装“斑点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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