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谢道韫平素并无甚交集,倒是看她与祝英台私交甚密,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偶尔谈花谈草谈月亮,顺便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没想到她这一次竟然会找我商量事情。能商量什么呢?
额,她夸奖我了。
她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叶贤弟,这次见面,真的让她感触很大。她夸奖我上进了,终于懂得叶大人的苦心,不再整日流连于酒色,使劲地往家里抬小妾了。还夸我懂得审时度势,子也变大度了,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出言帮助自己所不喜的人,而不是落井下石往死里砸,脸色红润健康,看来那五石散也已经断掉不再服用了,总而言之总结起来一句话:
叶华棠啊,这么长时日不见,你丫终于由畜生进化成人了。
我满头黑线,只能够嗯嗯啊啊点头附和。怎么搞的,看起来谢先生竟像是认识我一样?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明明都没有多跟我说过半句话!她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我能认识她?不对,是我本来就不认识她啊!这事弄的,到底是怎么个状况,我自己都一头雾水。谢道韫还在那边责怪我记仇,因为上回的事情竟然连见到她这个姐姐都装作不认识,还得她主动来说话。
看起来谢道韫似乎与我这个身份是旧识,然后她又对我的相貌没有发表意见,也就是说,我的长相与那个叶华棠,应该颇为相近才对。可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我恰好就穿了过来,恰好得到了一个身份,这个身份还恰好与我长得非常相近,相似到别人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再联想到身体近些日子里发生的异状,我所能想到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就是叶华棠。
我穿过来,是进了别人的身体。
但是叶华棠此人,应该是个男的,我的这副身体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子。如此看来,若那叶华棠并非是女扮男装,其中便定然另有玄机。
我虽然庆幸自己在书院的身份又安慰了一层,却不愿牵扯进新身体的复杂状况内,又听得谢道韫说要写书信向叶家报讯夸赞我,吓得赶紧阻止,声称我暂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还望谢先生多多保密。谢道韫便笑,说想不到你读了几天书,反倒学会了藏拙,是不是另外有什么瞒着她?可别是看上了山长的姑娘想要对人家下手。我没想到自己名誉不堪至此,赶忙摆手说不是,只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恳求她一定不要说出去。
谢道韫表示要她不说可以,不过我需得在端午时帮她一个忙。我满口答应,原以为只是些**毛蒜皮的小事,结果听完之后吓得差点儿落荒而逃,谢先生她居然要我扮女装,替她参加订亲之约,试一试她未来的夫君,王凝之。
“我,我是个男人啊!”我慌道,“扮女装的话,一下子就会被认出来的!”
“少来!”谢道韫用毛笔敲了敲我的脑袋,还伸手过来扯扯我的脸,“你啊,就这一副皮相生得好,又不是没扮过女装,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在太原的时候可没少扮成女子模样,去那街上故意勾惹文人才子,旁人都说你和那王家的王徽之倒是一对,一样的没礼数。现在倒好,读了几天书,装起圣人君子来了!”
说完这话,她又有些叹息,许是觉得自己强迫别人不好,不禁摇头道:“罢了,你若是真不肯,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吧。也是我惶急了,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倒是令你为难……”
我这人生平最怕的就是温柔攻势。她这样一说,我反倒不好开口拒绝,踟蹰半晌终于抱着必死的决心表示随谢先生安排。谢道韫不由得高兴起来,又责怪我长大了反倒变得生疏,不像以前那样叫她姐姐。我在话里行间试探了几句,才得知叶家与王家有段时间交往甚密,叶华棠还去谢府住过几日,与谢道韫相识。后来叶老先生辞官归家,在太原购置良田千亩,富甲一方,倒也乐得逍遥。
我这个人四肢怎么不发达,头脑倒是简单得很,搞不明白那些士族的东西。从小到大唯一记住的就是饭前便后要洗手,红灯停绿灯行,上课要好好写作业平日听老师的话等等简单规则。古代尊师重道,先生的话自然是比天还要大的。先生要我扮女装,我就得扮女装;先生要我死,我就……==干掉先生。好吧,对于我这种怕死的人而言,命还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不过女装的话……还真是有些纠结啊。这个世界里的男装我穿着倒是满合适的,觉得很像武馆里穿惯的练功服。但谢道韫的要求我还不好拒绝,而且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弄明白,我的身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怎么说,有个身份,还是比我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飘强的多了。这个时代士族与平民之间的地位相差是极大的,如果可以,我当然还是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
翌日,早课之上,陈夫子摇头晃脑,授读《诗经》中。
“汉之广矣,不可咏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在夫子抑扬顿挫的朗读生中,不少学子的目光悄悄后移,转向后排那一处突兀之地。
我悄悄瞥了夫子一眼,注意到那厮正沉浸于诗文之中,便也跟着扭头后看,只见在梁山伯和祝英台之间,活生生地多了一座大山,横阻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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