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最后一批落叶正离开枝头。
阿森的伤势看起来很夸张,实际都只伤在表皮,回来之后躺了两天便又活蹦乱跳了。敌人入侵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大家仍旧忙于筹备冬粮。我不太想在这种时候报丧,难以解释消息来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无论敌人沿哪个方向进发,我们都不大可能是他们第一个袭击对象。
在平原与我们山区的交界处有一段狭长的峡谷,通过了这段峡谷之后,则是一片呈扇形打开的广阔坡地。山区部落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这块坡地上。在前半段坡度较为平缓的地区,生活着青坡族等五个部落,后半段地势陡峭,是好几条大山脉的汇集处,这里住着包括我们在内的另外五个部落。我们部落在扇形的最顶端,背靠其中一座大山,居住于山壁上天然形成的岩洞里,假如敌人不像岩部落那样偷偷地贴边溜过来,而选择从正面推进的话,这里毫无疑问将成为战场的大后方。但是相对的,我们不像其他部落那样还有后方据点可退,一旦敌人攻打到这里,就意味着从山区入口到半山处都被对方占领了,剩下的人只能逃到山上,和猴子们一起生活。
战争终于打响。
其实对于过早得知真相的我来说,现在反倒终于能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了。之前的每个晚上我都会做关于战争的噩梦,有时梦见阿森满身是血倒在地上,有时梦见老板迷茫的双眼和悲愤的哀鸣,还有一次梦见阿木哭着跑进来说山上的猴子们都已经投降了,我们彻底完了……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会拼命睁大眼睛,在黑暗中辨认对面床上的阿森是否还完好地睡在那里。看到他一如既往睡得香甜,我才能安心地重新躺下。
第一个遇袭的部落是青坡族的邻居,这个倒霉的小部落在半夜里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平地。完全没来得及抵抗的居民们一部分被当场烧死,剩下的成为俘虏,只有极少数成功逃到了隔壁的青坡族。青坡族派人到各个部落求救,反应最为迅速的是岩部落,他们绝大多数人原本就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加上备战时间充裕,此时早已整装待发,由岩族长亲自率领前往支援。我们部落人口不到两百,年富力强的可战之士只有几十人。族长决定派出一支四十人的队伍,也算是竭尽全力了。
在我们族里,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这一代人,此前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渴望征服与刺激大概是男人的天,族里的年轻人们带着莫名的兴奋和向往,纷纷自愿报名参加支援队伍。除去这些年轻人,大约还有一半的名额没有报满,于是族长要求凡有两个以上壮年男丁的家庭,都须派一人上前线。那些经历过战火的中年男人们便取出当年曾经使用的武器,告别妻儿,沉默而服从地加入了队伍。
阿森也是自愿报名的年轻人之一,他说自己的哥哥和其他兄弟们正在奔赴战场,他岂能落后于人。我想着至少要和他战斗在一处,便也去找族长要求参加支援队伍。族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问他是不是担心我家只剩我一口人,死了就没人传宗接代?他摇头否认。
咦,难不成是觉得像我这样伟大的艺术家不该牺牲在残酷的战争里?族长还是摇头。
我怒了,要求他给个理由。他说:“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去支援的,一世英名全压在这场战争上了。回头人家看到你在队伍里,还以为我随便找了些歪瓜裂枣去充人头,那我可真要冤死了。”
这个老混蛋……
他们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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