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酒美盍不归,来看南山冷翠微。
忆弟泪如云不散,望乡心与雁南飞。
明年纵健人应老,昨日追欢意正违。
不问秋风强吹帽,秦人不笑楚人讥。
——苏轼《壬寅重九不预会独游普门寺僧阁有怀子由》
九月九,重阳节,自古以来有登高望远之俗。陈希亮邀凤翔府官员携眷登终南山。子瞻原不想去,但是鉴于中元节罚铜八斤之事,还是忍住不满,一同前往了。
秋高气爽,风高云淡,菊花飘香。
陈希亮站在南山山巅,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美景,念起杜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阳割昏晓。荡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子瞻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估计心里在想——有本事你自己作一首诗,别背别人的。
“可惜啊,可惜!”陈希亮感慨道。
“大人何出此言啊?”邢师爷一脸惊讶地问。
“我曾在府衙内闲庭信步,明知廓外有太白山、**峰山等景,可惜无法得见。非要花一番力气,爬上这终南山才能见到这雍山雍水。奈何一把老骨头咯,爬不动啦!”
“这有何难?”邢师爷笑着说,“在山下建一座高台不就可以了?”
“不可,不可。”陈希亮摆手,“劳民伤财。”
“大人此话差异,那高台并不修在府衙之内,民众皆可前往。那些年事已高的老人,忙于劳作的民众都可因太守此行得益。试想重阳佳节,扶老携幼,登高望远,真是天伦之乐啊!”
“是啊,是啊,是利民之举啊。”众人喋喋称赞。
“如此说来,确有道理。”陈希亮点点头。
“那下官明日便命人选址动工。”
“好。”
“请大人给这个高台赐名。”
“苏签判,”陈希亮看向子瞻,“这里数你学识最高,你来起个名字。”
“既然是为了登高望远,那就叫望远台好了。”子瞻轻描淡写地说,明显是在敷衍。
“太过俗。”陈希亮评价道,“华阁缘云,飞陛凌虚,俯眺流星,仰观八隅(曹植《七启》),是宜名‘凌虚’。”
“好!”
“妙!”
众人连口陈赞,陈希亮瞥了子瞻一眼,说:“多谢诸位今日陪老夫登高,老夫累了,想歇息会,不想呆的人可以走了。”
众人也纷纷表示他们也爬累了,要休息片刻,只有子瞻生硬地行了揖礼,说了声“下官告辞”,便幡然离去。
我摇摇头,跟了过去。
“凌虚台,他还想得道成仙啊?”子瞻愤声说。
“总比望远台好听。”
“我那是随口胡诌的。”他抗议。
“消消气。”我笑着说,“哪来这么大火气?”
“你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子瞻指着远处,一脸不屑,“一群阿谀奉承的小人。”
我敛去笑容,冷声道:“那就是官场,那就是现实。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你都必须接受。”
“建个高台还要扯上与民同乐的幌子,明明就是他自己附庸风雅,贪图享乐。真是劳民伤财。”
“那宋选当年建凤翔驿站花了多少万两白银?怎么没见你慷慨激昂?还写了一篇《凤鸣驿记》来嘉许此行?”
“你不知道我当年进京赶考时凤翔驿站破烂成什么样子?宋大人修建驿站是为民谋福祉。”
“那建高台民众也能受益啊。刑师爷的话虽然听得不舒服,但并未讲错。”
“陈希亮的初衷就是自己享乐!”他表情倔强。
“好。那我问你,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是为了什么?为了他下扬州,赏琼花,看美女。然而这条运河沟通了南北漕运,富裕了沿河百姓,你能说这件事有百弊而无一利么?”
他不说话了。
“你对陈希亮偏见太深,虽然他有做得过分的地方,可是你就没有过错么?你是不是也太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了一点?你不是说‘总有一天,要让他知道,你苏轼担得起‘贤良’二字!’么?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什么!除了抱怨还有什么?”
“弗儿,我......”他眼神中流露出愧意。
“你想明白就好。”以子瞻的才智,只需稍加提点即可。他只不过被一时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吹点冷风就好。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子瞻忽然眼睛一亮,阔步走到路旁的草丛中,拔了一株草,笑着递给我。
“这个挺眼熟啊?闻着味道也挺熟悉的。”
“这是茱萸!出产于吴地,也叫越椒或艾子。”他感慨道,“没想到在凤翔居然也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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