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娘看气氛太尴尬,便轻声在一旁道:“娘,谭老爷来了。”
金老太默默收敛了脸色,才抬起头正视谭老爷,随即摆上一副还略微算得上是礼貌的态度道:“谭老爷,您贵脚踏贱地,不知有何贵干?”
谭老爷久在官场混迹,自然明白金老太的用意,奈何唐家既然已经露富在外,此番便是案板上的了,谭老爷用不惯钝刀子,开门见山说道:
“金大娘,如今咱们永宁镇遭灾,百姓难以活命,我这个父母官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百姓无钱交付地租,纷纷卖地求保,而今若没有一个长辈出来主持公道,收了这些地,恐怕百姓就要卖儿卖女了。”
金老太端着一副架子,只因她预料着谭老爷是来收税的,金老太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若这县太爷太不好打发便花个几两银子求个消停。金老太算来算去算不到谭老爷竟打了这个算盘,永宁镇的地有九成都集中在赵钱孙李四大财主的手上,只有向唐家这样的中等人家才不用给人做长工种地,如今遭了灾,不过就是这几个财主少赚一些,连元气都伤不掉,谈何卖儿卖女?
金老太被谭老爷这么直白的几句话给说蒙了,一时没缓过气来。门外的周捕头在谭老爷身边当差多年,自然明白他这单刀直入的招数之利害,然而金老太也算是老江湖,不慌不忙地内里调整心态,缓缓道:“老身妇道人家,不常在镇上走动,却也在永宁镇住了几十年,说来竟比谭老爷您管理本镇的年头多个几倍……”金老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借着喝茶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谭老爷,果见谭老爷的脸色略变了变,金老太挺满意自己敲打谭老爷的效果,当地方官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将上级官员应对好,更重要的也是不能得罪本地的老人特别是这种在十里八乡都有些名望的老太太,别看这些老太太既无地位也无家财,她们活了五六十年,谁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的老关系和什么身份的马吊搭子,若得罪了这样深藏不露的老太太,只怕也够县官喝一壶。
金老太见谭老爷气焰被压制了下去,随即又道:“谭老爷体恤民情,实乃我们永宁镇之福,老身也深感知足,我们唐家只要是能为县里分忧,自然是当仁不让。只是谭老爷今日恐怕来错了人家,咱们家人口多又是新盖的房子,如何还能拿出闲钱来置地呢?”
谭老爷早知道金老太会装穷,因此预备了一套话来对付:“金大娘,您是真人不露相,本官却也是个明眼人。您看这灾民遍野,房子被冲垮的大有人在,有谁像咱们唐家一样说盖房子房子便拔地而起呢?您说没有闲钱这我倒信,老人嘛,总归是会过日子的,攒下了体己也是为了度日,本官正是为了唐家兴旺而来,这地就是生钱的宝贝,您有了地还怕种不出庄稼卖不出钱?那一钱银子买来的种子翻过年来就是五钱……”
“谭老爷,您说的这些老身都懂,可是谭老爷好像没听明白老身的话,就算是明白这买地是铁定挣钱的,可老身也没有这么多的钱。”金老太眼看着谭老爷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不由得放下了脸,语气沉。
“金大娘,您没那么多的钱不代表儿子没有,您儿子没有那么多的钱不见得女婿没有。您这么多儿子女婿的,难道连点田都买不起?这又不是衙门里撵走了您儿子女婿,若是都撵走了,那时才是真买不起田呢。”谭老爷冷地撂下了这句话,拔腿要走。、
金老太气得险些将手中的茶杯碾碎:“谭老爷,你这算是威胁我了?”
谭老爷回头微微笑:“这就看金大娘如何理解了?”说罢出了正房大门,走至周捕头身边还不忘提高了声线说:“老周啊,若是家里忙就在家帮忙了,你们兄弟两个什么时候办完事什么时候再到衙门报到吧。”
周捕头听谭老爷将“报到”二字重重地强调了一下,便知这其中有事,再看金老太俨然没了锐气,便心知谭老爷戳到了金老太的痛处。周捕头倒还好说,交友广阔什么时候都不愁,可唐老三怎么办?
谭老爷走后,金老太便将谭老爷逼着买地一事交代给众人。唐老爹的态度很明确,别说家中此刻没有闲钱,即便是有,也绝不干这赔本的买卖。范红叶难得和公公婆婆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她的态度却更具体一些——既然谭老爷是用周捕头和唐老三来威胁唐家,那么若为了保住两人衙门的饭碗,就干脆让这两家出钱买地便好了。金老太自然是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干脆也没有和唐老爷商量,只是将大儿媳妇唤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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