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欺风没有直接回沉渊山。
他要找一个人,可是在凝冰谷中搜寻了许久,还是不见那个人的身影,甚至,连一丝气息也感觉不到。
地面上附着着厚厚的冰层,软靴底轻轻摩擦时,会蹭出星星点点的冰屑来;天空是灰色,冰层也是灰色,只有偶尔出现的树枝上挂下的冰花,才有一些些晶莹的色彩。连洞窟的外围石壁都是冰凉的。
这里是个没有颜色的世界,干涩且压抑。
他苦苦一笑,轻叹着原来她生活的地方是这般凄清。
孑然一身走着,沿路时不时有一双双眼睛警觉地注视着他,或憎恶,或戒备,侧头间又很快消失不见。披着厚厚皮毛的野兔蹭着他的衣摆跑过,忽而又转头好奇看了看他。
兴许是一只兔妖。
如果韩亦幻幻化回真身,在千百只雪狐之中,他也一定会认出来——那双清浅倔强的眸子,看他的眼神,该不会变吧?不过,她是九尾天狐璎珞的女儿,半妖半仙,她……有九条尾巴,一眼,便能认出来。
折扇轻轻敲了头,云欺风这般责怪着自己,终于决定回去。
沿途去了沉渊山脚下的那座小村,他想看看杨素的坟。曾经的断垣之处,盖了间小小的茅屋,篱笆是新竹,圈得很整齐,屋顶压了很重的草垛,可能是因为曝晒依旧的缘故,有了幽幽的香味。不大的院子里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他沿着切割的痕迹慢慢抚了一圈,笑了笑——这刀工,只怕是出自于斩霞长剑刃下。
斩霞,是云无涯的佩剑。
他知道他来过了。然后静默离开。
只是眼下存在着的东西毕竟为凡物,无人打理,风吹日晒,不知又能维持过久的。或许他下一次回来之时,又变作了一派颓唐之势。云欺风驻足而立,想了想,没有再移步去娘亲的坟头,那里应该也干净着,整洁着。
某一刻他自问,当尝尽了世间冷暖之后,是不是也可以这般坦然地放下一切,隐没在无数的凡人之中,做一个最最寻常的看客。可是这想法在他脑海中只是须臾停留,很快便滑过——他的冷暖,唯有在流川顶端,才能尝到。
即便乘了白鹰式神,踏足云府,已然是两日之后。
唤了下人一问,才知道韩亦幻一直在他房中候着,心急火燎来到门外,推门的一瞬间却迟疑了。他抬手,思索着是不是该敲个房门,然而转念,这明明是自己的房间。
还是……迟疑。
明明是那般想见,却……不敢相见。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失去的,不是一件件都在追回来么?可是捏在手里的,当真就回来了么?
“为什么不进来?”韩亦幻清冷的声音将他从犹疑中拉回,手腕一个用力,木门吱呀一声大敞。
听得推门声响,她便微微转过身来,依旧白衣,眼角泛着冷光,倔强且孤傲,宛若初见。
云欺风抿了唇,目光直直望向她,这到确实是初见了——作为“死敌”的,初见。
韩亦幻没有说话,几步踱到云欺风眼前,扬手。他以为她会打他,竟是眯起了眼。
然而那玉手最终是落在她自己的肩头,轻微一挑,如雪外衣已然落地。云欺风愣神,不明所以看着她一件件剥落衣服,只剩贴身小衣时,他终于忍不住扼住了她的手,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气,“你……做什么!”
“你想要的不正是这个么?如今我对你来说,唯一的用处,不就是这般了么?”韩亦幻扬起脸,声音冰冷透骨,目光着实刺痛了面前之人,“我从了你便是……”
“韩亦幻,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人!”恨得咬牙,男子狠狠将衣衫不整的她抱起,掷到床上,他手在她身下一探,不由勾起了唇,“是你自己忍不住了吧?是……很想我么……想我的什么……这般迫不及待?”
韩亦幻怒,张了口,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这狐颜男子的邪语。
即便口中再否认,她还是骗不了自己,被他这般居高临下注视着,竟再也不想反抗。
“明明就舍不得我,为什么还要逼自己离开?”他的指划着她的侧脸,狎昵不已,“你这妖孽……”
“我恨你。”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三个字来,她再次扬手,一巴掌甩在云欺风的左脸,几道指痕,赫然在目。
他眼睑一颤,几下扯了她的小衣,勾了她至前,一阵揉弄。直到身下之人开始忍不住重喘,他却忽然松了手,不让她得,冷笑一声,念叨,“你若想让我疼,该往这里打才对!”
他的目光中几欲喷出火焰来,拉过韩亦幻的手,便往自己的腰间按去,那里,一道不算长的刀疤,丑陋而显眼。
韩亦幻微怔,本不情愿被他拉去的手慢慢抚在那伤口上……她记得,那日在凝冰谷,是她挥刀刺向他。嫣红的血宛若绽放的红罂粟,也生生刺痛她的眼。
“你若想让我痛不欲生,便让我爱你!你不知,与你同行的这一路,我走得多艰难!”他贴上她的脸,鼻尖的轻触,让韩亦幻对不上那双墨色的瞳子,依稀只听得他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你这妖孽,我为你失去了那么多,你怎还不信我?你怎还舍得我疼?你怎会……越来越恨我……”
“你让我失掉了整个凝冰谷!你让我失掉了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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