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僵局被一声低沉而绵长的撕嚎而打破,那对黑色大翼忽而展开,暗黑之息瞬间喷涌而出,男子歇斯底里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黑爪抓扯着如雪般的白发,浓墨般的雾气一环一环将其吞噬。韩亦幻不觉间迈近几步,想去安抚那发狂之人,那白若冻云的衣袖却在挥动的一瞬间被拉住。
“你……”对上云欺风那狭长的眸子,韩亦幻第一次觉得自己迫切想知道这个男人的想法。那眸子只是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修长的指从她的衣角滑落,他淡淡一句,小心,便没有了下文。
“嗯。”像是回答他,又像是给自己定心。只是当韩亦幻再次回头之时,那黑翼却是如同一片乌云从几人的头顶飘过,一同飘过的,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吼声,风驰电掣。
他欲逃走。
这暗的窄道自然是容不下那对庞大的翅膀,魔物所掠过之处,岩石都被割裂。摇晃……整个暗道如同干涸风化的枯朽树枝一样,以异样的速度倾颓下去!
云欺风连连挥扇挡开泥沙与碎石,回身却见韩亦幻仍旧对着远去的黑翼魔物出神,全然忘记了周身的险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男子一个旋步,横腰抱了神游之人,脚尖轻点,就着几块正要坍塌下来的稍大石块,跃上地面。
“你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云欺风将韩亦幻放下,却不忘狠狠补上一句。
韩亦幻像是忽然间了清醒过来,面对着飞扬的黄土与愠色的男子,失神道,“是他么,那是他么……”云欺风抿唇,眼望着满院狼藉,并无回答她的意思。
韩亦幻一步上前,按住他的肩,吼道,“那是勤辰?是不是,是不是!那是他的魔化真身,你说是不是?!”
“你既然已猜到,又何必问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他居然会有那般痛苦的表情……”云欺风侧了目光,心中却是一阵闷,折扇挑开了韩亦幻的手,眼底一黑,吃味道,“那情诗,怕是写给你的……”
“我……”哑然。
“回去吧,今晚之事,谁也不要提起。”云欺风理了理衣服,径直向厢房走去,声音冰凉,“明早动身去碧水河接亦真和南小子,不必等他……”
*****
马车颠簸得出乎意料,韩亦幻闭了眼,脑海中却始终是枯井之下,那白发魔物狰狞的模样,心中太多的不解,却不知能向谁去说。
云欺风确实说到做到的人,夜探枯井的第二日,未见勤辰回来,便拉上韩亦幻直奔碧水河。
韩亦幻虽然心中担忧勤辰,却亦在意韩亦真与南子瓜的安慰,只得由了他去。直到亲眼见到被有梦捉去做了人质的两人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鲛人之众,似乎是已然料到有梦之举,神色皆是哀伤。
然则终究没有为难几人。
南子瓜在听闻文修皇帝驾崩之前与有梦的相遇时,还是忍不住抹了眼睛。只是他似乎并不适合悲伤二字,很快又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啊啊,果然还是呼吸岸上的空气比较好啊——难得姓云的有些良心,车驾的这么慢,本大人这才有心情好好欣赏南疆的风情啊——”南子瓜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在车厢里活动筋骨,眼见那小狐狸掀了帘子去逗弄驾车的云欺风,他一双桃花眼望向了韩亦幻,“亦幻姑娘,恕在下直言,这些日子,姑娘和那姓云的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那日被河水冲散之后,那鲛人没有为难你们吧?”
“南公子多虑了,并无。”
“说真的,姓云的貌似心情不好呢,一路都黑着脸,喊他都不睬人的,要是以前,至少也该骂我两句或者揍我一顿什么的……”
“亦幻并未察觉他有何异样。”
“诶,说起来,这家伙的确很擅长掩饰情绪:有时候脸上在笑呢,心里却在生气;有时候明明板着张凶脸,却是在装!据我观察,他只有一种情绪不会掩饰……”南子瓜伸了手指,眸光轻转,凑向韩亦幻耳边,小声道,“……那就是吃醋!”
韩亦幻幽幽睁开眼,忽然想起那日在碧水河底,他目露凶光向自己逼问逐云琚的口诀,她的心凉过,对他恨之入骨。
可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最终还是刺进了他自己的掌心,刺到鲜血横流,只为了惩罚自己一时的心软。
他说他面对自己的时候竟然会犹豫,他说他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就是这般一个冷血又虚伪的家伙,会为谁吃醋?自己么?即便有,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吧?
为了逐云琚,为了流川侯的玉坐,为了本不属于他的地位和权力,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心里正想着,却听得南子瓜又一次嚷嚷开了,“亦幻姑娘,在下,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那个……亦幻姑娘若是已有婚配……不知……不知亦真丫头她……她……嗯……”吞吞吐吐凑不成完整的句子,自命不凡的家伙点着自己的手指,脸上浮着红晕。
“亦真?难道你……”韩亦幻愣神,不可思议望着眼前垂着头的男子,忽而嘴角上扬,轻声道,“关于这件事做姐姐的可做不了主……不过,至少亦幻要知道南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吧?”
南子瓜眼睛一亮,瞬间神采飞扬,掳起袖子就准备掀帘子,口中还叫嚣道,“我这就去把姓云的修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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