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宅镇。
阴冷连绵的小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去,让人身上一暖的阳光洒遍大地。
如今抗倭局势渐渐趋于良性一面,从各地赶来的客军都已经到位,嘉兴府、苏州府都有重兵名将把守。
虽然被迫承担四千狼土兵的补给,但聂豹的心情很不错。
但就在这一天,随着一封南下的急信,聂豹的好心情彻底被毁了。
周师爷并没有发现聂豹阴沉的脸色,接过书信看了几眼就笑道:“没想到严分宜还能替半洲公求情,真是稀奇……不过也难怪,毕竟之前华亭举荐的几个连遭败绩。”
赵文华上书弹劾张经、李天宠并不是什么秘密,聂豹早就知道了,但让很多人都想不到的是,居然是赵文华的干爹严嵩跳出来力保张经。
实在太诡异了!
“呃?”周师爷的眉头也渐渐皱起,“这下子小阁老之称算是名至实归了……但居然是华亭举荐的。”
这是书信中最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严世蕃因为对其父的影响力早就被称为小阁老,他替严嵩撰写青词,出谋划策,但这些只是行使幕僚的职责。
但就在不久前,严嵩因年迈体衰而至精神倦怠,嘉靖帝令其子严世蕃随任侍亲,入值直庐,代严嵩行使内阁首辅最重要的一项权利,票拟。
就如周师爷所说,严世蕃这个“小阁老”的绰号算是实至名归了,但问题是,为什么是徐阶徐华亭向陛下举荐。
朝中多少人将徐阶视为对抗严嵩的旗帜,但如今,这面旗帜已是摇摇欲坠……
周师爷虽然担任聂豹幕僚数年,但对朝政认知并不深刻,他出色之处在于钱粮一项。
但聂豹虽然心胸坦荡,但宦海浮沉数十年,几起几落,对这些令他厌恶,但又不得不去思索的政争看的清清楚楚,脉络分明。
长久的沉默,连呼吸声都隐不可闻。
“俞大猷、田洲兵军粮还能维持几日?”
“三日。”周师爷脱口而出,手指在袖中迅速捏算,“今日华亭县内会送一批军粮到川沙。”
“士气如何?”
“还算不错,展才这鬼机灵从太仓、昆山采买了些猪羊,每隔一日送几只过去。”
聂豹起身踱了几步,走到墙壁上地图前比划了几下,喃喃道:“只要倭寇攻不破川沙、华亭一线,就得被迫西进……”
“总督府那边大致的部署就是如此,从这几日接战来看,倭寇很难击破松江府守军。”周师爷顿了顿,“但从线报来看,盘踞在金山卫附近的倭寇至少有万余,但攻川沙的倭寇最多没超过三千。”
“他们缺粮?”聂豹低语几句,随后声音渐渐大起来,“或许是他们缺粮,要知道前段时间正是水稻成熟,农户收获的季节,而金山卫附近田地产出很少……”
“东翁的意思是……”周师爷蹙眉道:“他们会抢粮?”
“有可能。”聂豹大声叫来护卫,送信去各处嘱咐俞大猷、田洲兵以及华亭、上海两县。
将所有事处理完,聂豹又坐回到椅子上开始了沉默。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也不在乎日后的际遇;他担心的是东南抗倭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他担心的是朝中政争会不会干扰到即将来临的这场大战。
甚至,这一切都在聂豹的预料之内。
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聂豹端起茶盏抿了口已经凉透的冷茶,“这是……”
“是展才让人送来的。”周师爷小心翼翼答道:“据说是杭州那边送来的龙井,他特地说了这茶叶不姓赵,请东翁放心。”
聂豹笑了笑又低头喝了口,抬头间瞥见墙壁上的地图,那是钱渊亲笔绘制送来的,比金山卫和松江府衙的地图精准好用多了。
早在京城,聂豹就从种种渠道听闻这个松江少年郎的名声,从那时候其他就不太喜欢钱渊。
第一次在苏州码头见面,他见识到钱渊的摇摆不定,第二次在陶宅镇,他见识到了钱渊的滑不留手。
但之后呢?
从钱渊不顾风险回到陶宅镇开始,聂豹对其的印象就彻底扭转了。
但正是这个原因,聂豹没有交代给他任何司职。
而如今……
聂豹突然问:“去唤展才。”
周师爷愣了下,东翁已有好些天没召见过钱渊了,但他没说什么径直出了门,但很快就回来了。
“展才出门了,去华亭,不过带着护卫。”
聂豹点点头,缓缓道:“钱渊此子于军中无甚用处,让他走吧。”
“走?”周师爷讶然,“东翁,展才力助田洲狼兵驻守松江府,又曾出钱购置生姜、猪羊,还和俞总兵、瓦老夫人关系亲近……”
“让他走。”聂豹冷然打断,“去苏州……不,让他去杭州。”
“东翁!”周师爷急道:“你就不怕他和赵文华厮混到一起?”
“那是他的选择。”聂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片刻后低低自语,“至少比待在陶宅镇,待在我身边好……”
周师爷还想再劝,突然门外一阵嘈杂声传来,护卫带着信使大步走进正堂,“大人,军报。”
“今日清晨,三千余倭寇攻川沙,至午时,倭寇增兵大约两千人,川沙有不稳之相,驻守南沙镇的狼土兵已经前去救援。”信使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干涩,“一个时辰前,倭寇分兵四处劫掠,俞总兵生怕陶宅镇有失……”
聂豹剑眉一挑,倭寇的动向符合他之前的判断,倭寇很可能是为粮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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