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
现在是深夜。可能在你那里,正是晌午。我睡不着,起来给你写这封信。我希望这是遥远的古代,让我的心能够跟随马蹄声跳动,经过一路风尘,将带有黄沙的信笺送到你温暖的手上,体会那种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寄托的思念;然而,我又希望在这封邮件在鼠标点击后的一秒,就能跃入你的眼帘,能够让我们的思考同步进行——幸好,现代的通讯工具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现在正在驶往大西洋的航程中。舱外一片黑沉,只有沉重的海浪声灌满耳鼓。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也许正如你习惯了每天让计算机屏幕的弧光刺激着眼球一样,忽视了外界对于身体的侵害。
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就是对你的思念与日俱增。这思念就像一根橡皮筋,距离越远,绷得越紧。日子并不难熬,正是由于思念和牵挂让大脑有了工作的理由。想像,回忆,假设,都可以在思念的枝干上生根发芽,直至花叶葳蕤。如果对席而坐,免不了要回避尴尬的眼神——在这一点上,你,我,显然都不是“行家”;可是,在行驶的航船上,我可以放纵一些,大胆一些,可以闭上眼,在雾气蒸腾的海的上空,重新构画一个你,一幅可以用我的意志描摹的画像。这真是件美妙的事。
每次给你写信,我都将你给我的信逐字逐句地读一遍,每次都有新的感受。读你的信,我深感自己笨拙无比,无法尽述心中所想,无法像你一样将生活的点滴拼成七彩的花盘。回想起我们在金沙江畔的那一夜,因为我的愚笨和词不达意,差点与你失之交臂。每每忆起,仍然会惊出一身冷汗——可是我也庆幸我那么做了,因为你在上一封信里谈到:一个情场老手在与陌生女人谈话时必然淡定自若,表现得完美无缺。是我的不足救了我。这使我深刻地认识到本真的力量。
感谢你让我了解了你的家庭,你的过去,你的迷茫。这些,在你上一封信中已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了。我非常理解这种感受,也深知你能说出这些,需要勇气。这些问题我苦思良久,无法释然。因为对我而言,孑然一身,可以用繁忙的工作打发时间;而你有一个爱你的丈夫,一个外人看来幸福无比的家庭。虽然,你的丈夫并不懂你,你可能也不懂他。
坦率地说,我无法忘记那一晚。有一件事,今天我才鼓起勇气告诉你。那晚我在浴池看见了你,如遭电击。因为,在若干年以前,可能是十五六岁的时候,甚至还要更早一点——这真的无法确定——我见过你,在深深的梦里。那是一幅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直静静地躺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在等待同样的画面出现时才跳出来印证。当你像仙女般站在雾气弥漫的水池里,这个画面就从我身体里醒来,与当时的你完全重叠——可能只有神,才能做到这一点。我当时惊呆了。我的心强烈地抖动着,迫使自己尾随你而去。我知道如果我错过了你,就是对神的背叛。神安排我寻找你,让我离了婚,从遥远的海边莫名其妙地到长江上游一个以前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在就要离去的前一晚碰到你,并将深藏在我身体里的画拿出来提醒我,让我跟着你——虽然,你已成了别人的妻子……
后来你接受了我的邀请,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我当时紧张极了,想尽一切办法想让你知道我曾经的梦境,但终于无法说出口。因为,我要是换了你,我亦会认为这是一种很不高明的泡妞手段,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但我要说这是真的。我不必对天起誓,因为我认为你终究会相信。
有一点我必须说明——我无意破坏你的家庭。我从婚姻的藩篱中挣脱出来,但我也承认婚姻毕竟给了我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至少也存在一种念想。那么,对于一个女人,或许更需要一个家。每念至此,我甚至强迫自己忘掉你——虽然,实际上我做不到,即使遭到你的拒绝。
通过我们的交流,我发现我们都是极传统的人。我们生长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都给我们的行为划出了框框,规范我们做这做那。这没有什么不好,也并不妨碍我迫切地渴望与你交往。
我始终认为,那次相遇并非偶然。短暂的相聚,让我孤寂的心重新活过来,让我对生命又有了崭新的热情。我不止一次想过,人来世间走一遭,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寻找情感的寄托。因为人的本质是孤独的,ròu_tǐ可以承受各种压力和痛苦,但精神必须得以回归。千百年来,能够得以传承的就是精神和情感。世界上惟有精神不朽,惟有情感可与日月同辉。万里长城现已残缺,但孟姜女对丈夫的情感至今仍然鲜活无比。我总是认为,这个世间一定有两颗不同的心可以相印,只是多数人禁受不住时间的考验,将自己的心错误的交给了另一个同样错误的人。
三十八年来,除了你之外,我的心从未颤动过。它呆在我的胸腔,但我从未感觉过它的存在。然而,我的眼睛——这个早已疲累的侦察员,第一时间向我的心发来情报。我遇到了你,我的心从那一刻起再也没有平静过。它震荡着我,向我下过无数次奔向你的命令。我管不住它。三十八年的修炼,最终毁于一旦……
阿漓,我该怎么办?我想我只能选择逃离,逃离陆地,逃离故土。我害怕我会去找你,像一个不可救药的求爱者,站在你家楼下,让黑夜和露水浸透我,冻僵我,以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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