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叨着解手中偶得的佳句,为一二字词反复推敲斟酌,偶然一抬头,才发现凉亭比他解手的时候看上去更加遥远,原来他沉浸在诗情当中,进入遗物忘形之境,不慎走错了方向。
史弘达不大识路,愁眉苦脸地转身回去,没走多远,又发现脚下的路分岔了,两条路一个通向凉亭左边,一个通向凉亭右边,也不知道哪个才是来时的路。他只犹豫了一眨眼的工夫,就扯住衣襟下摆弯下腰去,揪起三根草叶,给自己卜了一卦。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走上了左边的那条路。
这一回,他一边走,一边侧头看那座凉亭,走了好半天,凉亭依旧默不作声地隐藏在树木背后,既没有变得更近,也没有变得更远。
如果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了凉亭里,史弘达终于确定自己刚才那一卦不幸算错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准备转身回去,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停住脚步,忽然听见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含着痛苦的喘息声。
莫非有人受伤了?是尺素门中的江湖好汉吗?史弘达的心脏砰砰乱跳,把刚才的佳句抛诸脑后,沿路继续往前走,不久就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身材颀长匀称,一身短打,背对史弘达站立,深色的腰带扎得很紧,衬得腰身细而有力。旁边的树上栓了一个绳结,他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抓着绳结,手肘弯曲,正努力地把自己吊上去。史弘达大惊失色,心想此人定是一位武林高手,连投缳自尽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如此令人羡慕的高手,怎会突然要寻短见?史弘达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劝说那人不要轻易抛弃大好人生。但就在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多心了。
那人把自己吊上去以后,就放松手臂下来,再吊,再下来……完全没有把脑袋钻进绳结里的打算。原来他只是在练臂力。
那人的喘息剧烈,偶尔还夹杂着几声轻微的痛哼,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史弘达远远看去,感觉那不过是个少年,如此艰辛还要继续练习,说不定是犯错挨罚了。
那人的背影很好看,声音也很悦耳,史弘达旁观了一会儿,心中十分不忍,决心上前问路,让那人有借口休息片刻。可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那人突然放开绳结,身体一歪,整个人侧倒在了旁边一张铺着几层棉垫的矮榻上。史弘达眼大漏神,直到那人躺倒下去,才发现了那张矮榻。
史弘达听过的故事里,武林高手们不是横空出世纵横无敌,就是千锤百炼终成宗师,这等在山中练武还要搬个矮榻以供休息的奇人他却是闻所未闻,由不得他不仔细观察。更让他惊奇的是,这位奇人转过身来露出脸,果然是一名十分秀美的少年,比刚才史弘达看着他背影时的想象还要好看数倍,也更加年轻,好像才不过十六七岁,如果史弘达没见过他刚才练武的样子,一定会以为他出身富贵,正在念书。
少年把脸上的汗水都蹭在垫子上,翻身仰面而卧,躺着伸了个懒腰,然后高声道:“二门主,我口渴!”
史弘达张大了嘴,他虽然不懂多少江湖事,也知道“二门主”就是尺素门的著名高手秦颂风,县里但凡和江湖有点关联的人,对此人的剑法、人品无不敬佩万分。何人有资格支使这位二门主?
没过多久,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利落地落在榻边,史弘达看得眼花缭乱,意识到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轻功高手秦颂风。史弘达从这里只能看见秦颂风的背影,秦颂风手中拿着一片卷成锥状的硕大树叶,叶子里盛着清水,也许是刚刚从山间溪流里舀来的。
少年躺着伸出一只手,秦颂风拉了他一把,少年顺势坐起,接过树叶,斯斯文文地小口喝水,没有说谢谢,却说了句“乖”。
秦颂风笑道:“指名道姓管我要,看我好欺负?”
少年停止了喝水,抬眼道:“我叫的是二门主,哪里指名道姓了,你再冤枉人,下次我就真喊秦颂风了。”
秦颂风一点也没生气,拍拍少年的左胳膊问:“感觉怎么样?”
“还是有点疼。”少年语气很正常,但史弘达莫名觉得他有点孩童故意向大人诉苦的意味,“好久没活动,估计还得再来几天。”
“那你继续,我先走了。”秦颂风施展轻功,轻飘飘地跃起,迅速消失在远处的林中。
少年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笑道:“我渴了再叫你!”
远处抛来一颗石子,但它在距离少年还很遥远的时候就落地了。
少年喝完水,对那片湿淋淋的叶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将叶子放在榻上,站起来活动一番筋骨,伸出左手又要去抓那绳结,然后他忽然眨眨眼睛,回头对着史弘达藏身的树后道:“那位,你怎么一直站在那不动,有事吗?”
史弘达暗暗赞叹尺素门高手听力非凡,从树后现身,远远一揖,正要自报姓名,前方的少年却站得严肃了几分,诧异道:“史举人?”
本县文风不盛,举人罕见,史弘达并不奇怪少年认得自己,上前道:“在下正是史弘达,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少年走过来,十分郑重地抱拳施礼道:“在下姓季名舒流,勉强认得几个字,在尺素门为一些年幼孩童启蒙。先生和在下从前的两个学生认识吧。”
史弘达惊喜道:“原来那位季先生就是你!”
他对尺素门这位季先生已经好奇良久。
去年,两名弃武从文的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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