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如此凑巧?那大概就是我一位师兄吧。我很多年不曾查验尸体,纵然有天赋,剩下的也很有限了。但常识还在,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我绝不可能看错。”蒋苇道,“阿玖三哥出事以后,他们不顾寒冬行船危险,带着他的遗体全数返回岛上,因为天寒地冻,遗体尚不曾腐烂。我为他整理遗容的时候,当场发现了不对。”
提到亲生儿子的死因,蒋苇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抖得不厉害,能支撑着她平稳地把话说下去:“尸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之处应……应在、肋下。这些刀伤多数都正常,唯独背心、腰侧两处,明显是死后之伤,与死前伤截然不同,一看便知。幸而发现他的两位先生知晓轻重,没有扔掉血衣,我拿血衣与伤痕比照,伤痕和衣物破口都对得上,问题在于,只有背心、腰侧两处伤痕留在衣物上的血迹符合常理,其余位置的刀伤,血迹像是事后洒上去掩人耳目的。”
季舒流道:“前辈认为,他遇害时穿的根本不是这件衣服,却有另一个人穿着这件衣服,背心、腰侧受伤。他遇害后,有人将衣物换回他身上,为了掩人耳目,在他身体上伪造了两处伤痕,又在衣物上伪造了多处破口。”
蒋苇缓缓对他颔首:“与他同时遇害的一名护卫,正是腰侧、背心中剑而死。护卫的尸身被发现的时候没穿上衣。”
秦颂风刚才一直微低着头沉思,此刻才抬头问:“前辈觉得事情经过是什么样的?”
蒋苇道:“阿玖三哥遗体上穿着的那身衣服,是他自己之物,为何会穿在护卫身上?那护卫恰好和他身形相近,嗓音也相近,我认为,他当时可能已经察觉有人要对他下手,才和护卫互换衣物,反设一局。
“我还怀疑,他那一局,原本胜了,叛徒和上官肆派来的人都被杀死了。但有个更狡猾的人躲在暗处,借机下手,杀死了他们,因为做贼心虚,才去掩盖他曾经和护卫互换衣物的事,反而露出破绽。”
说到这里,蒋苇的手突然开始颤抖,眼睛越发漆黑深邃,莫名与萧玖有几分相似:“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应该很重要,却毫无头绪的线索。阿叁尸体的腹部,有指甲划出的‘真凶’二字,应是他自己所划。彭、宋两位先生不解其意,以为他只是没写完,但我注意到,他腹部除了字迹,还有一圈用五指抠出来的伤痕,正对着胃,那伤痕看上去,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胃活活掏出来一般。我觉得他在暗示着什么,于是就真的剖……开他的腹部,把他的……胃,取了出来。”
季舒流见她说得越来越艰难,心下不忍,轻声问:“里面如何?”
“有半截玉佩。”
季舒流猝不及防,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将潘子云尸体左手紧紧攥着的那半截玉佩从怀中取出。
蒋苇恰好在此时也取出贴身存放的半截玉佩,两片浅翠欲滴的碎玉拼在一起丝毫不差,只有边缘犀利的断口时隔数月,已经被磨得圆润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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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苇的手刚才好不容易止住颤抖,乍见玉佩的另一半,哆嗦得更厉害了,险些把玉佩摔到地上:“你们……你们从哪……得来此物?”
秦颂风想回答,季舒流却咬牙抢了先:“我的朋友潘子云被人重伤,死在英雄镇外万松谷中,左手握着此物,右手在地上刻下“天罚派上”四字,遗言未尽,血尽而亡,我们正是为他而来。此事背后真相尚不能确定,请蒋前辈暂时代为隐瞒,等到关键之时再说不迟。”
蒋苇张开嘴,嘴唇空自动了片刻,才涩然问:“隐瞒?关键之时?为……为什么?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她震惊之下,好像暂时失去了条分缕析的能力,甚至难以马上理解她听见的东西。
季舒流却越是震惊,心里就越清醒,在蒋苇失语的当口,已经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令郎掰开玉佩,一半交给潘子云,另一半却吞下腹中,又在腹部留下抓痕和‘真凶’二字暗示,显然,他要说,持有另外半边玉佩的人知道真凶的身份。当时他恐怕已经伤重垂危,明知必死,路遇潘子云。他知道真凶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他的尸身,一切明示的线索都会被真凶掩盖,所以吞下半截玉佩,请潘子云替他将真凶的身份告知他人。
“当时,他想必已经逃离平安寺,来到万松谷附近一个四顾无人的所在,过世之后才被真凶移回寺内,以埋藏罪恶。也正是因为他曾经逃出去,还遇到了潘子云,真凶心虚之下,才把他的衣物和护卫换了回来。
“但令郎原本想让潘子云找的人是谁?联系天罚派的人似乎很困难……前辈,令郎知道上官姑娘在江湖上的名号吗?”
季舒流心中转念极快,语速却不快,而且声音里有一种冷静的力量。蒋苇的颤抖在他的语声中早已停止,回答:“知道,名字不变,改为母姓。”
季舒流点头:“萧姑娘名满江湖,所以令郎看出潘子云也是个江湖人,就托他向萧姑娘说出真凶的身份。这样,萧姑娘如果回来揭发真凶,至少有他腹中的玉佩佐证。
“这时真凶很可能已经追来,虽然不曾看见令郎吞下玉佩,却看见了潘子云,于是准备杀人灭口。潘子云轻功甚好,又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勉力逃脱,但他身受重伤,不慎跌落悬崖,最终死去,死前留下‘天罚派上’四字的意思,既可能真凶姓名的第一个字就是‘上’,也可能只是要写‘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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