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不……”要怎么说好。
“为什么不大发雷霆,不胡子瞪眼说你俩瞎搞,说你们是坏东西,告诉家长告诉学校把你们俩立马分开拆掉?”
彭小满点头说是,说完了笑,莫名就一个没忍住。
“第一我是班主任,还是那句话,我是对学生负责不是对学校负责,对你们,我有自己的理解,告诉学校告诉家长那是无能,那叫教育失败的一刀切。”老班喝口汤,再抬头,彭小满才发觉他连眉毛都微微花白了,“第二,因为我十多年前是我说的那么做了,结果我发现事情不是按我想的来,我痛定思痛了,并且从中学到了经验。”
彭小满愣了 ,觉得老班以极平淡的口吻诉说极不平淡的事情。
“放十多年前,我觉得你们是时代的毒瘤,我为人师表,我有义务消灭。十多年后,环境也变了心态也变了,我觉得你们是时代的先锋。”老班毫不着重先锋二字,只觉得这是个无比庸常又恰如其分的形容,“什么叫先锋?起先头引导作用的人,或集体,你觉得你唯恐被察觉,我觉得你们能推动社会意识的解放。你们把不普通变成普通,要我讲,是情不自禁吧,但其实,也是一种使命。”
往后挺久,彭小满和李鸢的身畔人与物皆翻三覆四的几经周转,与生活短兵相接,都需跨越沟渠,攀岭翻山,其实根本不是单靠只言片语,喊个号子而已。说个土的,就像当年老韩头的爆款金句——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老班的这些言语,其实不出多久就是烟云弥散,意味牵引进心里,但词句不够面容清晰。
但“你们是时代的先锋”这话,成了彭小满收获的珍奇,毕生看重。
从,太重了吧,我就是个高中生,他也是,我们不想当先锋。到,你舍弃了常规,你就自然会被推到这个受八方审视的位子,哭没用。再到,这真是一种不公,亦即,这是我和他孤独的荣耀。
面馆儿门口停了辆好车,增光瓦亮,通体漆黑的美系大排量。馆子里吃面的人给晃了下眼,撂筷子扭头探望,见车上下来个男的,长得挺帅,偏偏一身秋冬居家服配东北大棉焖子。迈进馆子,一脸的神烦。彭小满听声回头,见来人走近,搁老班身边儿一屁股坐下,搔搔发顶:“您真够烦的。”
彭小满叼着汤勺愣了。
“干嘛?”老班比这男的横多了,拿眼珠子瞪他:“不得了了你,还没吃你家饭靠你养呢,噢哟板个脸,让你开车出来接我一下要你命啊?”
“不是,接您没事儿。”男的啼笑皆非,皱眉乐:“你别老让我开大切来装你那个电驴行不行?!真皮沙发刮多了就刮坏了。”
“哎哟哟哟我一小电动车还把你真皮座椅搞坏了哎哟给你牛`逼的。”老班嗦口面,接着瞪:“你车重要你老子重要?我六十多岁不退休还抽空帮你带个孙子!车没电然你接我回还在那儿逼歪逼歪的。”
“你那车蓄电池有问题你就不能换一辆么?!家有车你不开你没驾照啊?”
“堵那鬼样子开车有骑电动舒服啊?!你就理由一套套吧!”老班嫌弃得不行,“哎去去去去去,下回不打电话给你了!下会我让小赵儿来接我!”
男人支着下巴,偏过头哼哼:“你打吧,他一脑外大夫比我忙多了,手术一多加下生风不带沾地的,你当他滴滴司机啊?能来有鬼。”
“哎呸!”老班耸眉,嗤声:“你还别不信,小赵儿不能来他都得打电话找人把我安排好!像你?个不长心肝的!人小赵儿就比你孝顺你懂人情世故你还别不服气!过日子没他你砸蛋。”
男人投诚,点头应:“哎是是是是是我服,他才是您亲儿子,我就是您孽子。”
说完了破功,老班跟着也笑。
这头,听了段相声live,彭小满一筷面悬半空,不知进嘴不进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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