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窦医生起身,戴上耳挂,用掌心捂了捂听诊头:“你把衣服折起来,我听一下心音。”
彭小满不疑有他地把衣服一掀,毫无防备地就把胸口刚结痂的纹身给暴露了,此地无银地猛遮上,晚了,小满舅舅和窦医生一眼就看了个j-i,ng光。窦医生先是一愣,捏着导音管笑着“哟”了一嗓;小满舅舅就比较利索了,瞪了瞪眼,伸手就去撩高彭小满的衣服:“嘿。”
啥时候纹上的?怎么这么野呢?!
彭小满挺心虚地侧开头不看他。
咚咚的笃实心跳响在窦医生耳边,其实叫任何一个非专业人士来听,都不觉得这次序的动响有任何的异常。人体异常脆弱又异常顽强,大到器官,小到细胞,每天周而复始地经历着无数争斗与和解,覆灭与重生。心跳往往就像生命的赞歌一样,在医生这里,永远悦耳。
窦小东看着彭小满胸口那句“go on forever”,忍不住还是觉得年轻真好,还能被激励,轻易不沦丧。
“好了。”彭小满看窦医生收了听诊器,起身坐回板凳,就扯下了衣摆遮上肚皮,“听了个心音,看了你的心动图,如果不看你上次那个突发情况的话,你其实配合药物的长期口服,症状已经控制的很好很稳定了,继续保持好的作息,少量多餐,良好睡眠,避免竞赛x_i,ng运动,避免大量失水和饮酒,就这些,做到就行。”
小满舅舅拍拍彭小满大腿:“医生说的听见没?良好睡眠少食多餐,少喝你那饮料,少熬夜。”
窦医生挑眉笑:“还敢熬夜啊?”
小满舅舅无奈:“他高三啊,没办法,避无可避的。”
“那得注意,尽量少熬。”窦医生提醒他,“当然啊,比如你高考结束或者上了大学了,有时间和有条件了,也是建议你可以来做室间隔消融术的,有风险的情况下,临床上改善流出道梗阻很有效,心功能有所提高,这么说吧,更保险了,你们回去可以做一下这方面的了解。”
彭小满低头看了看鞋面,揉了揉鼻尖。
小满舅舅开的车来,从后视镜里看彭小满上车坐稳,合紧了车门,忍不住问他:“小满?”
“嗯?”彭小满把胸片压在屁股底下坐着。
“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从前窗下面拿了瓶矿泉水,丢给他喝。
“没想好。”彭小满稳稳接过。
“没想好?”小满舅舅转过身,“月末了,转眼到年关了,还多久时间能给你想给你耽误的?”
彭小满拧开瓶盖,忍不住嬉皮笑脸的:“我爸都不急你急了,还真是皇帝不急啥啥急啊。”
“你爸?”小满舅舅歪个头,“你爸半个魂儿还没找回来呢,他能余j-i,ng力出来着急你?他自己今夕何夕还没顺过味儿来呢。话又讲回来,你在云古一中出的那个事情,姐夫心里一直愧疚你,你也不是不晓得吧?他哪还敢真的硬逼着你上进呢?”
彭小满嘟嘴,含一口水在嘴里鼓着。
“亲家阿姨再着急,她不敢跟你开口说,不催你,是因为心疼你,怕你心里还疼,还受不住。”小满舅舅转过身,不再只是彭小满,而是看着后视镜里的他:“我今天敢跟提说这茬儿,一嘛,我是你舅舅,二嘛,我清楚我姐,你妈,心里有多盼着你好。”
彭小满咕咚一声咽掉水。
“这个好不是说盼着你飞黄腾达,扬名立万什么的,是盼着你——啧,哎哟我不会表达。”小满舅舅挠了个头:“这么说吧,你现在不去学校这么耗着日子,疗不了什么伤,你难受,你想,你在那儿是熬,在这儿也是熬,你学校同龄人多,你跟朋友处处,你还更痛快,这儿还更压抑。”
“嗯。”彭小满点点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你其实不要觉得你现在去了学校也没办法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学习里,真的,你爸你n_ain_ai我你舅妈,都理解,不是所有小孩儿都能化悲愤为力量,不必咬着牙跟自己过不去,你就……”
小满舅舅平常在家,不是个爱咬文嚼字讲通篇道理的,想总结句j-i,ng辟凝练的,结果憋了半晌。
“就,不要停下自己向前的脚步,哪怕到了很困难的时候,因为胆小后怕而和你的同龄人拉开差距了,那才是你以后会一辈子难过后悔的的事情,知道么,小满?”
彭小满仰倒进座椅背,看着车窗外,小声:“我就是怕差距太大了,我赶不上。”
“赶上谁?”小满舅舅拉开手刹,回头问。
“没谁。”
李鸢清水鼻涕淌了三天,很不体面地在课堂上连连擤,续铭下课过来拿他申请表和获奖证书复印件的时候,皱了个眉,敲敲他桌面:“你板上钉钉换季流感,还扛?”
李鸢向前一个三分,抛纸团进卫生角,喝了口保温杯里两包剂量的999,鼻音浓重:“再吃两天药吧,还没用我就去挂水。”
“两天够流感变肺炎。”续铭盯着他手边的一摞高高垒齐的数学练习册:“你不知道你同桌什么时候能回来么?”又搁心里掐指闭眼算了算日子,“查缺补漏,下周就一轮复习最难的部分了。”
“你问我啊?”李鸢又抽张餐巾纸,揉开堵在鼻子下面笑。那意思就是在说,问我我哪儿能知道。
口气像是把两人的界限划得分外清明。
续铭没接话,过了一会儿耸个肩:“当我没问,这个我拿去给班主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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