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彭小满回想了一刻刚才记下的首句台词,也侧身朝向周子桐,声音清亮的毫无妇人的萎靡绵软:“对,一直都在。”
“难得,”,“孟烟鹂”不看“王娇蕊”,转而目视前方,端坐在椅上:“这么一大早出门吧?”
彭小满不动话剧的规矩,一下没明白这姑娘为何把头又转了回头。只能被拖曳着演戏似的,也转正坐直看向前方,低头瞄了眼手稿:“可不是,带孩子去看牙医,昨儿闹牙疼,闹得我一晚上也没睡觉。”
马可盘腿坐在前方的地板上,托着下巴道:“姣蕊,声音最好再沉下去一点儿,柔软一点,失落一点,想象一下你的曾经是风华正茂最耀眼的抢手货,结果现在韶华已逝,你老了老了,结果碰上了你甩了的前女友带着他的现男友。”
“孟烟鹂”接着笑问:“您,在哪儿下车啊?”
彭小满吸了口气,沉下嗓子,缓慢道:“牙医在外滩,你们是去上公司么?振保厂里还是那些人么?”
马可向前一指:“对很好,再缓一点、沉一点。”
周子桐弯下眼睛,上半身凑彭小满近些,略带欣喜:“贺顿要回国了,他一走振保就要是副经理了。”
“呦。”彭小满顿下遐想了一刻,想着女生掩饰失落的笑容的该是什么样,没想明白,却想到她妈的样子了,便也试着轻轻勾了下嘴巴:“那多好呀。”
马可向后一指,示意焦点与灯光引向长椅背后,一左一右立着的游凯风与李鸢。
游凯风挺j-i,ng准地表现出了“佟振保”之甲,也就是人前的常规情绪,他理了理并不存在的领带、袖口的纽扣,撇下眉尾微微一笑,略偏头望向彭小满,马可看他眼里既有局促,也有稍纵即逝的微微茫然:“侬好……长久没看见你,侬好么?”
“孟烟鹂”挺直着脊背不动,彭小满却再一次被游凯风台词里的情绪给惊艳了。
“王娇蕊”低头,继而抬头,“侬好。”
“振保乙”的台词要直白锐利许多,上来便提起了“王娇蕊”另嫁的丈夫,质疑起了她的情爱。李鸢停顿了两秒,放下手稿望向彭小满,念词稚涩,竟有一种执着不解的少年感:“那个姓朱的,你爱他吗?”
彭小满没法儿入戏,觉得这词儿就是李鸢说的,根本不是佟振保。
马可握了下拳:“振保乙的情绪再放一点,你是带点儿不甘的。姣蕊这时候站起来接戏,不要脱离表演区域,现在没有那么多话剧的规矩,你可以转过头对着振保乙说词。”
彭小满站起,向前迈了两步:“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爱,怎样,爱,认真的。”彭小满有点儿不知道手往哪儿摆,他回头对上李鸢的视线,“振保乙”注视着老去的“王娇蕊”,“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还是要爱的……”
“哼。”游凯风皱眉篾笑,“佟振保”不屑于“王娇蕊”:“你很快乐。”
彭小满摇头,“王娇蕊”落寞地否认他这讥讽一般地诘问:“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是什么。”
“你碰到的无非是男人!”游凯风冷声,右手掖进裤子口袋。
“是的,年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
按游凯风的理解,他觉得“王娇蕊”下面这句话应该是对着“佟振保”,也就是自己说。没成想彭小满自顾自又回过头望着李鸢,眼里突然就情绪翻涌:“你呢?你好吗?”
游凯风忍不住脱了戏,从观众的旁侧去看李鸢,看他突然攥拳抿嘴,情绪回应,仿佛当即和彭小满成了一个相互吸引的磁场,很奇妙,很叫人看不懂,他说:“我想把我的幸福完美的生活归纳在两句话里告诉你,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李鸢念错了词,应该是“告诉她”,而不是“告诉你”。
说是全靠自己理解,但马可还是忍不住做了控场,他向左一挥臂:“现在舞台的左侧灯灭,姣蕊起身,你现在要下车退场,留灯光给佟振保甲乙做独白。”
彭小满收起手稿,又从长椅上站起,慢条斯理地说:“我到站了,要下车了。”
停顿大约七八秒,游凯风的“佟振保”对着“王娇蕊”的缓缓离去,幡然而悻然地感叹:“我想把我幸福完满的生活归纳在两句话里,正在斟酌字句。”
李鸢的“振保乙”也看着“王娇蕊”的背影:“抬起头,在公交车右侧突出的小镜子里,看见我自己的脸。”
“很平静。”游凯风散焦,一声短短的喟叹:“但是因为车身的嗒嗒摇动,镜子里的脸也跟着颤抖不定。”
“非常奇异的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李鸢的“振保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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