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鹤退后一步,跌坐在阑干旁的座椅上,发着颤的指节抵住自己因疲惫而深深低下的头。
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怎么了?
他的心中茫然一片,然而他却知道在这份惶然之下,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被他强行重重压抑在心底。
奇怪,好奇怪——他不知道心底躁动莫名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但他却直觉地明了,一旦让它破土见了阳光,它就会恣肆地生长蔓延,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再像自己,不留下丝毫喘息的余地。
“梁延……”
听到自己无意识呢喃出的话语,沈惊鹤怔了怔,面上闪过一丝惊惶与羞恼。他烦躁不安地将侧脸搁在手臂上,抬眼望向澄蓝天空中又开始飞扬飘落的小雪。
纵使天无雪,我亦留于此。
莫名其妙的话又浮现上心头。沈惊鹤闭了闭眼,不再去想这些纷乱未明的思绪,只是放任微凉的雪屑星星点点落在乌发上。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自己找出一个答案。
而在这之前,他知道,有一个人会等他的。
……
回去的路上,在距离长乐宫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时,霜色枝桠间信步绕出了一位不速之客,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惊鹤面色早已恢复成惯常的波澜不惊,他举止有度地施了一礼,“三皇兄若是意欲拜见皇后娘娘,娘娘正在宫中,大可以直接前去。”
沈卓旻手中终于没了那柄玉骨折扇,他笑意盈盈地拦下沈惊鹤后,上前一步,语调亲切而微讶,“瞧六弟说的,皇兄就不能是专门来找你的么?”
“不知皇兄有何吩咐?”沈惊鹤同样滴水不漏地回应。
沈卓旻却是不再言语,半晌,他看着眼前人的面容,轻轻一笑,“这几次月试下来,皇兄听得太学的夫子对你多有称赞,心中也是欣慰万分。然而你我毕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太学中,早晚也要踏上仕途。依六弟的聪颖天资,未来亦可多跟从在父皇身边学习。”
“三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沈惊鹤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脸上神情微赭,“要学,臣弟自是也要向各司长官学习,日后若是有幸,指不定还能成为一代贤臣呢。”
沈卓旻看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掩去一瞬间翻涌上来的情绪,不语拍拍他的肩。
“六弟年纪还小,心志一时未定,实属再正常不过。他日若是改了主意,不妨来找皇兄说说,我们大可一同去向父皇讨个恩典,让你也能随从左右多学习一二。”
“皇兄却当真是高看我了。”沈惊鹤眼神不见半点波动,面上却是惭愧的笑意,“臣弟愚驽,恐怕只能辜负您一片好意了。”
“是么?”
沈卓旻转开目光,没有再看他,嘴角自顾噙着一丝淡笑,“时辰也不早了,六弟且先回宫,皇兄也便先告辞了。”
“恭送皇兄。”沈惊鹤恭谨低首相送。
沈卓旻与他擦肩而过之时,一股仿若被毒蛇盯上的冷意在他脊背上攀爬蔓延开,沈惊鹤却仍然动也未动,仿佛毫无所觉。
华服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沈惊鹤抬起头来,微眯起了眼。
北风中洁白晶莹的雪片纷纷坠落,落在了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却因着来往宫人的践踏褪去莹白,融化流散开一片泥泞。
最后望了一眼堕于污泥中的白雪,沈惊鹤面色无波地转过头,拂袖离去。
满眼残雪楼台,迟日园林,被他毫不吝惜地尽抛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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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宫里头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便是新春正月初一。
爆竹声后飘落了一地的香灰红屑被悉心清走, 宫人们早早地将各处宫殿洒扫一新,桃符上“升平除岁”“瑞应三星”的喜庆字映了满眼, 衬着高门上倒贴的福字,倒是让肃穆庄严的禁宫内足足添了不少热闹气息。
新年的赐礼如流水一般送进了宫中, 沈惊鹤只是随意瞥了两眼,便让成墨领着一帮宫人自行将这些珠玉珍玩收存了。
昨日除夕时的家宴,便是连那些未有子嗣的嫔妃也现身在了庆隆殿。一帮子莺莺燕燕齐聚一堂, 自是少不了明争暗斗、拈风吃醋。觥筹交错间, 满殿中的衣香鬓影都掩不住端妃和徐贵妃话里话外的针锋相对, 也亏得皇帝仍然能气定神闲,只高居于上首作充耳不闻。他在侧席看了, 却只觉得额角都隐隐地抽疼。
然而他所在意的却不是昨日歌舞笙箫背后的勾心斗角——更准确地说,不仅仅是他,无论是昨夜自始至终都在灌着闷酒的大皇子, 还是笑意盈盈时不时与他寒暄一二的三皇子, 抑或是宫外无数或在明或在暗的朝臣, 都将目光放在了元夕一早的朝日坛上。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如今北境战事初定,雍朝正是修生养息之时, 所剩的“祀”之一事,比之往常就更多了几分重要的地位。
每年新春伊始, 皇帝都要率着皇室子弟与文武百官在奉天殿外的朝日坛开坛祭祖, 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祭祖乃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 参礼浩浩荡荡的群臣无不随品穿锦绣吉服,沐浴降香,恭谨肃穆垂首而立。献官与执事更是玄端深衣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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